初四日,曆城外西南,曆山腳下的軍營。
營區內三三兩兩的軍士從城中歸來,或勾肩搭背腳步蹣跚,或罵罵咧咧神態桀驁。中軍標營並沒有放假,他們更沒有得到新年心裏所想的犒賞酒宴,又因思念家人,滋生了不少怨氣。
一處營房內,張祖娥坐在火盆旁靜靜等候趙期昌,這次登州係與彭黯的交際,涉及到的是軍權,是為了保住自己地位搶彭黯本該得到的軍權,她心中莫名的慌張。
總是擔心彭黯突然翻臉,將入城的登州係各派首領一網打盡。
右手壓在心口感受著心率,張祖娥靜靜等待著。
王文澤還留在營中,渾身披掛手按刀柄,領著親兵往來於一座座營房,每處營房內選出的軍士已全副武裝,頭紮赤巾,都靜靜等待著。
還有更多的軍士往來於軍營、城中以作為耳目,各處城門處也安置了人手。
巡撫衙門,後院。
張承翼身披魚鱗甲,手提方天戟領著一班親兵往來巡哨於各個院門,與一眾平日相熟的護衛軍官進行目光交流,人人都壓抑。
不論是登州係,還是彭黯舊部,或者是中間派,都非常的緊張,生怕因為一點誤會,周圍的同僚突然拔刀子。所以一個個都極為的安靜,導致彭黯府上的侍女,奴仆都走路壓低了腳步聲,連話都不敢交頭接耳的說。
正廳,彭黯高坐主位,坐在右首第一的張茂吹胡子瞪眼:“彭公,我等弟兄念彭公提拔賞識之恩,時時都不敢忘卻。可田世威、郭震舊部歸來,這二部將士素來驍勇,善戰之名揚於九邊。彭公器重這二部乃是情理之中,是故我等麾下兒郎無不心疑,擔心年後的生活。這這大過年的,我等齊齊登門,隻求彭公給我等一個準信,如此我等也好給下麵兒郎們一個交代。”
彭黯會是個什麼心情,趙期昌來之前猜測是憤怒,可他餘光觀察,彭黯似乎平靜的過分,似乎是早有準備。最怕的是彭黯早有準備,也怕彭黯沒有心理準備,無法接受這種形勢而突然變臉,一旦這樣就無法收場。
彭黯端起茶水小飲一口,露出標準的微笑:“諸位所慮,本官心中是理解的。這領兵,最講究的就是軍心變化。再者,本官履任山東以來,諸位鼎力之功,是記在老夫心頭的。這說到底,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這個道理本官明白,想來諸位也明白。”
這個話一出口,分兩列而坐的大小軍將齊齊舒一口氣,今日來的不隻是登州一係將領,還有其他將領。初一日是人家彭黯自己的日子,不好拜年打攪;初二日是五處兵備、省一級文官來拜會的時間,初三日是各府官員的時間。
自然初四日,就輪到了將領一層,後麵還有各種士紳名流來拜訪。這都形成了官場拜年規矩,按著規矩走就成了。
彭黯低頭撥著茶水,眼皮子上抬看向左首第一的趙鼎明:“都有什麼意見,提出來。本官受君上信任,代天子巡撫山東,求的就是山東士民安堵,百姓樂業,進而心中無愧不負君望。而軍隊乃是地方穩定之根本,本官履任以來屢屢整飭兵備,優待士卒部伍,本官之心,想來諸位也了解。說的簡單了,本官求的是安穩,諸位將軍求的也是安穩。安穩這一點上,幾乎人人都是喜歡的。”
說著又扭頭環視,一眾軍將人人披甲坐的筆挺,頭盔放在一側,其中最顯眼的還是趙期昌稚嫩的麵容,以及額間紮著的永樂通寶一字巾。
口風一改,彭黯握著茶碗抬手敲了敲桌麵,清脆作響語氣憤怒:“可有的人,聽風就是雨!最善搗鼓是非,不思本職幹係深重,一門心思想著搬弄是非!如此心術不正之徒,可謂是屍位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