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突如其來(1 / 2)

登州城西,做工營區。

黑壓壓的雨幕砸下來可謂是震耳欲聾,也疼,耳朵裏疼,打在身上也疼。

視線昏暗,稍稍低窪處頃刻間泥水彙聚急匆匆流淌,絕多大數人衣衫濕透,雨水夾雜寒氣,一個個雙臂環抱打著哆嗦。

帳篷裏燃起燭火,李羨督促手下書吏收拾文檔,做過排水預防的營帳區域都已被水流淹沒,帳篷裏一幫書吏兩腳就在泥水裏遊動,將一遝遝賬冊、名冊裝箱,包裹油布。

從山丘彙聚的雨水擴大著溪流、河流,密集雨幕飄過,還沒飄走的短短時間裏,梅川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抬高,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就漫過河岸,向著下遊衝去。

朱高城,北門城樓裏,趙期昌裹著一條羊皮,他也是剛剛跑過來,張著嘴喘大氣,雙目中是暗黃色的洪水自西向東衝擊,不斷有一波波浪峰蕩出城外錐型土包河堤。

“家主!城中排水順暢!”

一名軍官打著哆嗦,仿佛一路遊泳遊過來的一樣,站在趙期昌麵前指著南邊:“有幾戶家中水井倒湧洪水,弟兄們堵不住!”

哪是什麼水井,分明是幾條地道。

“盡人事聽天命,再傳令城中人家,令各街保長組織各戶青壯健婦,一旦洪水破堤灌城,保護老幼為主,莫要以錢糧財物為重!”

他腳下,北城門甬道,裏麵站著兩排軍士,正不斷轉遞將其他軍士運來的沙土、草束分層堆積,填堵城門。

如果雨勢不減,洪水持續增大破堤衝過來,城牆能擋住最好。擋不住……那城中沒有什麼建築能擋住,除了趙期昌的守備府。

兩名親兵隻穿著四角褲,赤足同時光脊背上綁著牛皮刀帶掛著刀,兩人一左一右攙著趙財來到北麵城牆上,隔著四十餘步,看不清洪流,可浪頭狂奔競嘯聲陣陣,恍若雷音透過雨幕密集嘈雜聲。

“老爺,孫家夼要遭!”

趙財說話間,低頭擰著袍袖:“老奴這麼一輩子,別說見,聽都沒聽人說過能有這麼大水。往些年秋洪時,不及這一半聲勢,孫家夼那頭就成了水泊。今年這架勢……離奇……”

麵前雨幕衝刷而下,向城樓滲透著陣陣寒氣,嗅著寒氣趙期昌下巴揚著:“管他是百年一遇還是千年一遇的大水,人的日子還得過。回去籌算籌算,若今夏家中儲糧因黴壞少三成,豆類全沒,果子餘五成後,今歲家中度支缺口多少。“

小心翼翼看一眼趙期昌,趙財聲線幹啞:“老爺,不計蔬果、儲糧損失,止豆類一宗,若是全損……家中預估產量是一頃二百石。是故,缺額將在五千八百四十餘石,以去歲市價,應折合六千九百貫有餘。”

趙期昌屏息瞪目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哈……今歲近萬貫的虧空,還要救濟孫家夼……”

這不是逼著他繼續跟未婚妻借錢麼?還是逼著他貪汙修路款項?

其實軍糧不是問題,光衛裏撥發的補助糧就夠軍隊果腹,再加上減免額度換來的米糧,一個捕倭軍編製養活一個捕倭軍還是沒問題的。

最大的問題在於軍屬口糧,惡心也惡心在這裏。正因為惡心,所以家中上下有人吃不飽肚子,對趙期昌威望造成的打擊將是極大的。

惡心在哪裏?如果和各家一樣種植冬小麥,現在早就收割了,根本不怕大雨浸泡衝蝕。各家種植的冬小麥收割、晾曬、脫粒的過程中恰好要育肥休養一下田地。現在各家地裏光禿禿,就他趙家三房深綠一片!

土地歉收乃至是絕產帶來的收入降低、人心不滿,都是趙期昌要麵對的麻煩。他又不是手底下人的親孫子,人家跟著他不是疼愛他,隻是想過好日子,過有奔頭的日子罷了。他不能保證下麵人安穩富足生活,下麵人離心也在情理之中。

突然,東邊明亮起來,光亮驅逐黑雲向西北蔓延,雨勢瞬間降低成可有可無的毛毛細雨。

“荒謬啊!”

趙期昌雙手壓在冰冷濕漉漉的垛口包磚上,低聲咬牙咆哮著,就這麼一場雨,將上半年欠下的降雨補了回來……卻給他造成了遠高於一萬貫的損失,就這麼不到兩刻鍾的時間裏!

王道勝白著臉,勁裝衣袍濕漉漉一步步邁動、擺臂時甩著水點:“家主,是否發兵孫家夼救災?”

趙期昌左右看一眼城牆上已經躺倒成片的軍士,估計城裏各處的軍士也是差不多疲憊:“你部將士昨日換防,今日又如此勞頓,再赴孫家夼……不少弟兄可就回不來了。”

看王道勝神情也隻是說說而已,可孫家夼終究編入了衛裏……更可是,那幫人還是民籍,不是軍籍。唯一的變動就是設立孫家夼百戶所,割出一部分明麵上的官田,又遷移了三十多戶軍戶罷了。

趙期昌考慮,想了想孫家夼那地方布局,現在就是想救災……你沒船進不去,水自己不退下去,更搶救不了什麼東西,隻能說一聲:“不是不救,實在是有心無力。此事孫家夼之民訴訟、埋怨本將,本將也有正當理由不予發兵救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