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察覺事情進度完全脫離控製、預期後,趙期昌也不得不督率騎軍六百率先抵達曆山大營。
此時,各軍調動駐防運河的會議別說基調,就連頭緒都無。彭黯大有在運河沿岸擺滿軍隊,最好軍士能手拉手圍繞運河一圈的氣勢。
可,各處軍隊誰願意去?誠然,彭黯可以揮舞官帽子調動軍將積極性。可關鍵不在軍將,將領可以不在意換防,而是下麵的軍士態度。有好處自然是軍官的,而軍士背井離鄉客場作戰,遠不如家鄉駐守時的安寧,說的糟糕一點,客軍戰敗潰逃連路都不認得……
軍士的心態不能扭正,不管將領怎麼弄,都是一種麻煩。你敢強逼,下麵軍士就敢嘩變,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可有沒有解決這種軍士抵觸心態的法子?
有,絕對有,否則邊軍、軍隊調動還不得難為死相關負責人?
中午時,曆城東門外五裏官道上,在標營哨騎引路下,趙期昌所部六百騎軍緩緩前進,免得急速行軍引發誤會。
六百騎軍上至趙期昌,下至騎軍、馬匹,都是一身灰塵,遠遠看著人馬灰暗。然而,背掛大紅負羽的百騎分列趙期昌前後、左右,風中、灰塵飛揚中羽騎如火如荼的氣勢,招惹著官道兩旁的軍民視線。
趙期昌的家丁親兵組成的甲騎掛兩根大紅負羽,而顏植部騎軍,頭盔盔飾不再是長纓,而是以盔旗、羽飾為主。顏色、款式不同的盔旗代表不同的職能,是軍中低級軍官、有特殊職務軍士配用的識別信物。
是故,這支隊伍前排如火焰一樣,而後麵的五百餘騎,人人頭盔上插著三根尺長赤羽。組成中陣勢移動時巍巍峨峨,攝人心魄。
趙期昌居中,戴著蒙布遮塵的麵甲,右手握著馬鞭指著正東方麵的曆城,含笑高聲:“料來,彭黯現在火燒屁股了。”
他身旁,張承翼臉上裹著布巾,馬蹄隆隆中也扯著嗓子:“不好說,老頭子的意思也簡單,說這事兒處理不好,才是麻煩的開始。”
這話趙期昌讚同,點著頭應和。誰都沒想到彭黯反應會這麼激烈,為了運河的安危,竟然什麼事情都敢幹。
張承翼頓了頓,聲調詭異自嘲:“若擺不平這事兒,到時候就該火燒咱這幫人的屁股了。”
麵甲下,趙期昌扭頭過去細細打量張承翼,能看到的隻是張承翼帶血絲,勞累無神的一對眼珠子:“也簡單,彭黯要防備白蓮逆匪,為的是保運河好給朝廷一個交代。而咱們呢,管他運河生死,咱隻想過安寧日子。”
“梅川的意思?”
“我沒旁的意思,事情弄得這一步隻能怨人心向利,再不控製那就是朝野震動的大事了,到那時想要收尾巴,就要有斷尾求生的勇氣。”
麵甲下,趙期昌努嘴沉吟,聲音大大掩蓋在馬蹄聲中:“所以呀,這事兒也簡單。揪出一夥兒白蓮逆匪,統統給殺了,布置一番,讓彭黯相信我軍奇襲白蓮逆匪成功,抄了逆匪賊窩子。如此,謀逆之徒授首,咱們的巡撫大人機警應敵保衛運河功不可沒,我等也為國奔波不辭辛苦,朝廷也鬆了一口氣自不會吝嗇賞賜。到那時,各取所需求心安的得心安,求功勳的有功勳,真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何樂而不為?”
張承翼心中莫名不爽,想要打量趙期昌,可隔著麵甲,他隻能看到兩個眼眶處黑漆漆的洞,什麼都看不到:“可朝廷追剿白蓮逆匪百餘年,始終難以一網成擒斬殺幹淨。梅川要拿白蓮逆匪背鍋,可找不找又有啥辦法?”
“大兄,你要明白一點。這事情若再拖下去,等朝廷派遣欽差下來後,細細調查,大夥都沒好果子吃。其他人做的好事情,不少人卻認為是我做的。眾口鑠金,朝廷欽差下來見如此風聞,你說人家為了早點結案,會不會隨手給咱定個罪名?”
趙期昌聲音含怒:“你們可以不著急,處在風口浪尖的是我趙期昌!我不想丟官也不想丟兵權,更他娘的不想丟命!兩年前,我就說過,誰奪我富貴之路,那就是我不共戴天之仇敵。同理,為了這條富貴路,殺一幫白蓮逆匪有何不可?白蓮逆匪學什麼不好,一門心思造反,害人害己!殺之何惜!”
張承翼聽著無言語對,緊握馬鞭良久之後,才問:“白蓮處處有,你準備對哪動手?”
“鄆城。”
張承翼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地方可沒什麼大堂口,一把摘了麵巾問:“咋是這這麼個地方?”
“有名氣,卻沒關係。”
漸漸靠近曆山軍營,隊伍降速塵煙也少了,趙期昌摘了麵甲放入馬具裏,汗跡浸泡發白的臉扭過去看著張承翼:“咱衛所子弟祖祖輩輩下來的人脈交情有多複雜,其他地方的白蓮逆匪也就有多複雜。這撥人同氣連枝,咱惹不起,就跟馬蜂窩似的,一捅就是一窩子。鄆城那邊兒,梁山好漢,多大的名頭?殺一幫鄆城的白蓮逆匪,朝廷聽著也靠譜不是?”
張承翼微微皺眉還是點頭應下:“一會兒回去跟老頭子說說,若可行,咱幹他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