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沒多久,殷正茂、蕭汝默兩位掛職中樞的上差,與同樣類似欽差身份卻常駐地方的趙炳然一起抵達,三人相互謙讓一番後,趙炳然居中上座,背後殷正茂、蕭汝默旁聽參議,並沒有插手地方政務的意思。
誰讓登州這邊那麼狠,直接開啟官儲賑濟災民……這幫人不想活了,他們還前程大好,不想跟著玩兒完。
輕咳兩聲,趙炳然將一疊開啟的公函放在麵前桌案上,神情疲憊,卻強撐著瞪目環視:“各縣、各所都已上報災情,尤以奇山所、福山所、備倭城受災最重。奇山中所、左所城池崩毀,右所北牆坍塌;福山所城亦毀,千戶所以下百戶城寨無有幸免,沿海火墩折損更是不可計數。傷、亡軍民比之登州、水寨,還要足足多出二成,至於糧秣、器物損毀更是倉促間難以計較、估略。”
微微眯眼,趙炳然目光落在趙期昌臉上:“據本官估算,此次災情以山北為主,整個登萊二府,最少五千軍民遇難,或許天災不離人禍,死傷軍民會更多一些。”
坐在對麵的一幫文官一個個麵露笑容仿佛要看大戲,說的難聽了,登州城裏的死亡數據,足足有二十分之一是趙期昌殺的!
趙期昌神色坦然,根本不怕與人講道理。在旁人看來,這就是有恃無恐、野蠻不遜、跋扈驕橫!
趙炳然口風一轉,目光看向趙期昌下首的一排武官,道:“天災非是人禍,地方衙門梳理秩序,民間自能渡過,安堵如常。本官所慮還在與海防,玄參將坦言於我,說是水師備倭秋防時隻能拱衛府城周邊,無力照看登萊二府周全。”
說著,他對著玄成武微微抬一下下巴示意,然後端起茶碗,緩緩飲茶。
玄成武輕咳兩聲,右手握拳舉起伸出食指:“倭害於登萊早已有之,前年入冬便有小股倭寇鬧事,殺傷軍民甚多。本將無意口出驚人之語使得地方軍民失措、惶恐,但眼前形勢不容樂觀,本將不得不以驚人之語警醒諸位。”
伸出中指,玄成武語氣低沉有力,不容質疑:“年初東南官軍進剿雙嶼,連番大破各路倭寇、海匪、作亂土民,就連佛郎機人、胡僧也攪合在其中。”
右首第一的吳知府微微拱手,開口:“本官不明白,為何南軍剿滅雙嶼之賊,與我山東地方又有何關聯?”
玄成武瞥向吳知府,一笑:“其實也無多大關聯,進剿雙嶼的是南軍,也是南軍奮起追剿三月百餘日之久,真計較起來與我山東兵馬沒有一點關聯。可是,南軍年內已殺的賊寇膽寒,據本將所知,賊寇中北遁逃歸日本的,也有後續從日本而來的援軍。”
“顯然,南軍揚威於近海,逃遁的賊寇年內不會再去禍害東南,南下增援的倭寇亦然忌憚南軍。那麼試問,在冬月西北風來之前,倭寇必然要撤歸日本。這距離冬月還有兩月餘時間,這兩月的時間裏,倭寇是去禍害東南呢?還是禍害徐淮沿海?又或者是,在我登萊近海處來來去去,伺機撿漏?”
玄成武伸出無名指,三根指頭晃了晃,語氣鑿鑿:“若不做準備,讓倭寇知難而退的話,今年秋後必然鬧倭!諸位,東南沿海因倭寇之患前前後後搭進去的人物數都數不來。登萊這裏,想來不會有人想步東南宦海舊路吧?”
朱紈去東南當總督前,小的不算,影響較大的清洗就有兩次。對待作戰態度消極的地方軍政文武,皇帝收拾起來一向手段簡單,就是那麼一張大網撈過,管你什麼來路統統降職、削職,一弄就是一窩子。
吳知府啞巴了,看看下首文官再無人願意聲張、抬杠,吳知府便一副恍然原來如此的模樣,煞有其事點頭,神色嚴肅:“那……玄參將可有良策?”
放下茶碗的趙炳然笑了:“嗬嗬,若有良策,又何必集議?這水師的事情,本官向來不願插手太多。今番集議,必須拿出個章程。否則人多口雜,將水師外強中幹的消息傳出去,那無心來登萊的倭寇,也會專程跑一趟啊。”
這話讓一幫人無言以對,知道這樣你還召集大夥集議?
擺明了就是挖坑,拉著所有人一起拿出一個行之有效的法子,拿不出這個法子,在場的人都沒好果子吃。
趙炳然見人人默然神色各有不同,笑吟吟扭頭看殷正茂:“上差領的是兵部堪合,蒙兵部青睞,想來上差心胸之中必有韜略,不妨指點指點。”
殷正茂幹笑兩聲,他哪敢開口拿主意?
問題明擺著,要備倭就需要恢複水師威懾力,短時間內想要恢複登州水師元氣是不可能的,那隻能從數量上下手,要麼抽調其他地方的水師來客場助陣,要麼自己再搞一支水師。
可各地水師的數量在名義上來說,可以說是多的一塌糊塗。可真正能打的也就那麼幾支,無一不是朝廷心裏掛號的寶貝。這樣的水師,誰敢借你給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