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焚燒千餘屍體的場麵,給了登州軍民、官紳極大的震撼。
趙炳然雖然在火場以北,順風而立站在上風,可烈火焚燒時的氣味還是如針芒一樣紮在心頭、肺腑,讓人無比的惡心。
上風口如此,更別說下風口,火場以南的那一片了。高泥鰍等一幫自詡好漢的少年齊齊吐了,周圍的士民沒幾個人能強撐下去。
東邊趕赴奇山所的隊伍裏,馬車裏張祖娥一手攥著佛珠,一手敲著木魚呢喃誦經。三個忍不住要去見識見識的侍女幾乎是軟著腿腳癲回來的,場麵遠遠不是烤肉焦香那麼簡單!
一具具屍體,竟然會在火中炸裂!
北邊一角,匆匆從黃縣抽調過來的白慶豐左手握著手絹捂嘴,右手握著一疊書冊搭在額頭前遮蔭,沒好氣對麵前的弟弟囑咐:“將軍近來殺氣頗大,咱家本就沒得選,除非再有個老三在。”
白慶喜狹長眼縫眯著:“哥,姓趙的隻不過是借了東風,沒啥厲害的。你跟著他,他被人弄死了,大哥你這不是自己找罪受麼?”
白慶豐搖搖頭:“沒得選,當初若是你跟著將軍,我留在家中,那今時今日也不必如此為難。眼前,父親大人老糊塗了,那些世交故舊的話靠不住,現在我若背離趙氏,就算趙氏大度不計較,今後趙氏基業崩毀,登萊高門誰又會高看我一眼?”
“如今的登萊基業,不是將軍成全了大夥兒,也不是大夥齊心同力扭轉了形勢,更不是我姓白的有經緯之才,而是機緣巧合所使然。回去給父親講明白,就說這條船上趙將軍是舵手,而兒子隻是眺望手罷了。船停與不停,要看風,不看趙將軍意願,更不在兒子願意與否。”
盯著弟弟,白慶豐眨眨眼睛,下巴微微揚起:“隨波逐流而已,有船、沒船,沒區別。”
麵容抽搐,白慶喜垂頭眥目,低聲厲喝:“這是條破船,早晚會沉!”
白慶豐仰頭看著深藍天空,眉頭微挑:“都見李羨跑了,覺得這船靠不住了……君美是我友,然而君美是君美,不是我白慶豐。就這樣吧,你今後跟著戚將軍,也多長個心眼子,別讓人陰了。”
不遠處,殷正茂強忍著不適,暗暗咬牙平複著呼吸,強迫自己適應這種場麵。
蕭汝默也好不到哪裏去,開口想轉移注意力:“養實兄,劍門先生一早有言,希望我二人驗收朱高城後火速入京。”
“哦,這又是什麼意思?”
蕭汝默也是手絹捂著嘴,換了換姿勢,低頭看著腳下黃土:“我二人越早抵京,有我二人佐證,登萊、山東方麵報伸災款一事也就越容易通過,僅此而已。”
殷正茂眯眼,緩緩搖頭:“山東這地方這幾年邪乎,不是下撥錢糧就能救過來的。這事兒內閣、六部管不了,還得看皇上的意思。”
撥多少錢,能用到實處的終究太少,從中樞撥錢救災於地方,怎麼想怎麼都覺得不可能、沒有實際操作的可能性。
蕭汝默眨眨眼睛,追問:“養實兄的意思是請皇上躅免山東賦稅?”
殷正茂點頭,又搖頭:“我可沒這麼說,反正你我不是山東巡撫、各道道員。”
蕭汝默抬頭認真打量殷正茂,殷正茂強忍著不適回應了一個笑容,卻聽蕭汝默說:“叔夜為了治下百姓而冒天下之大不韙,其膽魄、心智令蕭某敬服。若是養實兄手頭沒旁的差事,不如稍後趕赴朱高城驗收工期,趕在後日一早乘船前往天津衛。”
周思兼,字叔夜,與兩人都是去年的同科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