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道行起身,拍拍身上塵土,抬頭仰望白雲朵朵的天空,下巴處清須在風中抖動:“老道可什麼都不知道,虛靈好好想想吧。對了,有一件事兒應該讓虛靈知道,朝廷又重啟仇鸞為征西將軍,大同總兵。”
仇鸞已經幹過一次大同總兵,結果壓不住邊軍悍將,加上這個人又與嚴世蕃父子爭寵,直接被嚴家一棍打斷脊梁骨,灰溜溜的從大同總兵的位置上下來了。
現在大同鎮總兵空缺,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仇鸞就這麼被啟用了。
各處總兵官,要的是合適的,不是能打的。
如果總兵官選拔以戰力為第一標準,那軍隊就不會是現在這個窩囊樣子!當然了,各地軍隊也不會這麼老老實實。
藍道行走後,趙期昌坐在池水旁,太液池南邊這一片兒又被叫做南海子。
看著水中倒影,趙期昌心中急不可耐,很想收買周圍的小宦官,讓這些人給他弄一份近期的邸報過來。可一幫小宦官彼此不對付,哪是那麼好收買的?
藍道行認定韃虜有大動作,突擊大同鎮隻是一次試探,試探周尚文、翁大同離去後的邊軍成色、戰力。
或許也可以說這麼說,前番韃虜侵襲大同鎮隻是一次正常的軍事活動,但這次活動的戰果實在是大,直接提走張達、林椿這兩員悍將首級,也偵查到了邊軍虛弱、轉型的情況,這才得寸進尺,想著撈一筆更大的好處?
不管怎麼說,藍道行認定韃虜有大動作,還擔心趙期昌不相信,專門提出二房的信息以增加說服力,為的是讓趙期昌相信,並早做準備。
現在趙期昌根本不清楚宣大兩鎮在張達、林椿二人戰死後發生了什麼樣的整飭,更不知道朝中近期的輿論風氣,也不清楚京中士民對於大同鎮失利的戰事是個什麼態度。
他現在就是一個瞎子!
他什麼都不知道,他無法根據最近的情報來推衍、判斷局勢!
他很想聯係到外麵,外麵的人也非常焦慮的想要聯係到他。
貢院對門的小院已摘去了鎏金的‘趙府’牌匾,張祖娥此時就端坐後院主房主位,麵前一側李濟手中提劍,廳中四名雄壯親兵死死壓著一名青年,這青年口中塞著木枝,整個木枝被死死固定在口中,他淤青紅腫的臉皺在一起,嗚嗚叫著。
見一幫校尉營、各處趕過來的趙氏親族猶猶豫豫無人開口,張祖娥眉宇冷肅:“沒人能認出麼?”
趙鳳翼微微抱拳,垂眉俯首:“回稟嬸娘,二房遷走時趙舉不過十四五年歲,如今七八年過去,的確不好辨認。”
其他趙氏族人也意見不一,有說是的,也有說不是的,越說越複雜。
不僅僅是趙舉體貌有很大變化,就是沒變化,被人打成這幅模樣,猝然之間就是親娘也認不出來啊!
張祖娥眼皮止不住的顫抖,她現在很想一劍殺了麵前這個禍害,可趙氏宗族態度莫衷一是,直接殺了會引發趙氏宗族的反彈,趙期昌出宮後,她也不好交代。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這人莫名其妙的暴斃。
不是她狠毒,而是這個人幹係太大,大的已經超出她的理解能力。
無論張祖娥怎麼想象,也想象不到趙家竟然有一分支是白蓮教雁北地區會主……要知道,她張家也不過是登萊地區的小小香主罷了。
現在,雁北地區的白蓮教會主趙全竟然準備策反趙期昌……
更恐怖的是,據說塞外韃虜已集結三十萬騎,並說服了宣大、三關各處軍將,將重演英宗北狩故事!
英宗北狩有著太多的秘密,尤其是當時大同鎮、宣府鎮的種種反常軍事舉動,直接導致了後來的也先率領的瓦剌大軍長驅直入,開啟了慘烈的北京保衛戰。
她身旁李濟握著劍,手止不住的抖……他暗暗發誓,這一關若渡過,他一定學他哥哥李羨脫離趙氏賊船……難怪自家兄長放著大好前程不要背棄趙氏而去,難怪自家兄長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對自己嫁妹子結姻親的計劃……原來他早就知道趙家的船是賊船!
趙鳳翼也好不到哪裏去,現在他還穿著禦史官特有的獬豸補子常服,如果趙期昌莫名其妙的被卷進私通韃虜的大罪中,他趙鳳翼也要跟著倒黴,搞不好就是腰斬之罪。至於斬首、絞刑、流放之類的刑法,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輕了。
潛伏在朝中的白蓮逆匪……想著就恐怖。
神經高度繃緊的趙鳳翼,不得不接受自家白蓮逆匪身份的同時,自身觀念發生著不可預知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