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間隙,他抬頭看波動微弱的心電圖,不禁心中泛酸。
昕若啊,你還在堅持嗎?這樣辛苦,這樣渺無希望,你還要堅持嗎?
一番搶救過後,尚靖希走出來,不見長舒一口氣,卻是一臉的凝重神色。
羅氏夫婦急忙上前,“靖希啊,怎麼樣了,啊?昕若沒事了吧?”
尚靖希靜默地看了兩位長輩半晌才艱澀地啟口,“羅叔叔,王阿姨,你們要有心理準備,聽清楚我下麵的話。”
王曼微一踉蹌,退倒在丈夫懷裏,好像瞬間抽去了全身的力氣,神色淒茫。
尚靖希見狀忙道:“我看還是去我辦公室坐下談……”
王曼擺手,省了省神道:“不用,我們就在這裏說,說完我就去陪我女兒,我馬上去陪我女兒。靖希沒關係,你說,我不會昏倒,昕若沒有時間給我昏倒。”
羅世成也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尚靖希咽了咽口中的幹沫,“是這樣,一會我會去找醫院最資深的婦產科醫生研究,希望能盡早研究出一套手術方案。未免夜長夢多,盡量明天就把……把胎兒取出來……”
夫婦倆一聽,立時震住。
“不行!不行!”王曼驚道:“昕若身體太弱,這樣的手術她撐不過的!為什麼不等足月呢?孩子才七個多月啊!現在取出來能活嗎?靖希啊,你這是救人還是殺人啊?!”
羅世成摟住妻子,“曼,別激動,靖希這樣決定一定有原因。他是醫生,我們要相信他,嗯?”
“阿姨,你聽我說,不能等足月,昕若沒體力自然分娩的。到時候手術還是要做,等足月的話反而更麻煩。兩個月以後昕若的狀況會比現在還不如,隨時都可能胎死腹中,況且她的心髒……也根本不可能撐到那個時候。現在做手術也許還能保住孩子,如果真要等到……”尚靖希說不下去了,垂頭沉頓了許久才繼續,“不過這個手術我不能做主,還要看二位肯不肯點這個頭。”
“不做!不能做!”王曼拉住尚靖希,臉上布滿淚水,“昕若的時間已經夠短了,你們怎麼還能提早了解她的生命?她才二十三歲,還是個孩子呢……靖希啊,你救救她,你從小就是個天才,你救得了她的,一定救得了她的!”
“阿姨,我這正是在救她……”
“靖希!”羅世成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而後毅然決然道:“我們既然把昕若交到你手裏,就是相信你。如果你覺得這樣對她最好,那你就去做。這個頭我點了!”
“你說什麼?!”王曼猛地回身,發瘋一樣地捶打著丈夫,“你憑什麼做主?你是我女兒什麼人,你憑什麼做主?我女兒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有什麼資格做主,啊?”
扳住妻子的雙肩,羅世成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法律上,在你這邊我是她繼父,霆佑那邊我是她公公,這兩個身份就已經足夠了。況且人情上她還叫我聲爸爸,難道這個主我還作不得嗎?霆佑已經那個樣子了,昕若更是生機渺茫,這你早就清楚,最起碼也要把他們的孩子留住啊!”
“我不管,我不管什麼孩子,我隻要我女兒活著,我隻要我的昕若活著……”
……
記得剛畢業的時候,昕若來參加他的畢業典禮,興高采烈地問他是不是可以治好她的病,是不是可以讓她媽媽不要再為她傷心?
然後他自信滿滿地跟她怕胸脯保證,幾年下來也是不遺餘力地一心撲在她的病上,然而現在仍還是……
王曼癱坐在醫院的走廊上,哭得讓所有見了的人心酸。白發人送黑發人啊,人世間至極的悲慘。
最後羅世成問他,“保母子均安,你有幾成把握?”
這一次,他不再打保票,也不留希望給任何人,隻說:“很難。”而他說的,是實話!
12月25日,尚靖希把手術的日期定在了這一天,是打算借著聖誕的日子能捎帶些好運。
他學醫,本不應該執著這些東西,可是平日裏自信到自負的尚靖希今天心裏卻一點底都沒有,進手術室之前雙手竟些微地顫抖著。他的手術刀下不是沒死過人,但卻沒有哪一個是進了手術室就幾乎等於去送死的。幸好婦產科的手術還輪不到他主刀,否則以他現在的狀態,勢必是要出問題的!
然而,祈願無效,上天終是吝於眷顧,手術才剛剛開始而已……
“尚醫生,病人左心出現衰竭!”
尚靖希頭不抬,問:“血壓多少?”
“尚醫生,是不是要中止手術?”
他側頭看主刀的陳醫生。
“如果現在停止的話還來得及。”
停止嗎?他下意識猶豫了一秒,“手術繼續,這邊我還應付的來。”
陳醫生看了看他,“產婦會死!”
“出了事我擔責任,可以嗎?”越是資格老的醫生越是怕出事毀了自己一世清譽,這點他清楚得很。他又對一邊的護士吩咐道:“準備注射針劑!”
陳醫生挑了挑眉,繼續手術,臉上隱約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半個多小時過去……
“12月25日下午1點30分,性別,女……”
“嬰兒呼吸障礙,快插管,送溫箱……”
“可以縫合刀口……”
“血壓急劇下降!”
“準備……”
“嘀——”
“尚醫生!病人心跳停止了!”
錯覺麼?
頃刻間,尚靖希竟仿佛聽到了來自天堂的聲響,那是最神聖莊嚴的樂音,一點點靠近,一點點彌散……
上海
聖誕節原是西方人的節日,城市裏卻處處洋溢著歡快的氣氛。甚至連醫院都沾染到了些,人人忙碌,卻也忙碌得麵帶洋洋喜氣。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地灑遍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籠罩著在靜謐中安詳沉睡的人,仿佛給他鍍了一層聖潔的光暈,柔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