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人說完，就這麼走開了。
他不過轉身離開，那飯桌瞬間沒有了，一切也沒有了，他又走回去船尾，繼續劃他的船，並著說了一句：“還有，我說過，這梵舟不是我的，是你的，不是我劃不動，而是你不想動。”
“屁，我就是我，不像別人，也不是別人……而且我也想動啊！誰想在這裏一輩子。”心裏煩透，也就嘟噥了這麼一句。
神奇的是，我嘟噥了這麼一句，這船居然劃動了一下，那個人難得歡喜了些，說道：“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我……”我也是一時衝動，才這麼說的，不過不是說，一瞬間說出口的想法，才是真實的想法嗎？
我忽然明白自己的怒氣哪裏來了，其實嘛，我是誰不重要，我反感的是自己必須要往陰煦熙命中注定的那個人身上靠，才有那個自信和別人相守。
不喜歡的是那個始終懦弱的自己，但是那份終究會分離的不安卻不能消除，想明白這些之後，我就嘲笑了一下自己。
擺渡人聽到我笑，卻還是在劃著，船又不動了，空有劃水的聲音在天地間，讓人覺得無盡的寂寥。
受不了這樣的沉默寂靜，我借了心裏的動容來問他：“我不明白啊，我知道自己誰也不是，卻總想著要有一個身份，才可以恒久地呆在對方身邊……”
歎了一聲氣息，又說道：“我知道自己不夠強，卻總想著讓自己變得更強，對方才會看我多一點，我知道自己的彼岸，卻因為我不敢想到達彼岸之後的事情，因而躊躇不前？為什麼我這麼矛盾？”
這個擺渡人卻笑了，他總是在笑，然而笑意裏卻沒有什麼意思，好像笑，也是他的恒常一樣，沒有什麼意義。
是的，他的恒常都沒有什麼意義，就好像我們所有人一樣，恒常做著的事情和努力多半是沒有意義的。
於無常的愛情和感情世界，一切靠的是緣分，努力，好像還真是沒有什麼用，然而很多人卻努力求得一個結果，盡管相守，也會分離，盡管結婚到頭，白頭到老，也不過是一輩子的事情。
“人的一生，自開始，便為三個問題尋找答案，第一個是自己是誰，第二個是自己為什麼活著，第三個是自己將要去的地方是什麼。”擺渡人這麼說到。
我點點頭，承認這個擺渡人的說法，他沒有看我，繼續說：“殊不知，這三個問題，自人一出生，就已經有了答案。”
“是嗎？答案是什麼呢？”我其實明白，就是想聽他說。
他就說：“你很有慧根，自己明白，卻總是要別人來說，十分的被動。”擺渡人就是擺渡人，果然是能夠洞悉眾生的存在。
“我明白，但是不能說出來啊，因為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正確的。”我歎了一口氣。
“是的，但是這三個問題的答案，無論正確與否，都隻有該對應的一個，第一個問題，自己是誰，自己就是自己，便不是別人。”
“第二個問題，自己為什麼活著，活著就是活著了，不為什麼，活著就是一個恒常。”
“第三個問題，自己將要去的地方是彼岸，所有人最後要去的地方都一樣，那就是死亡。”我這麼說道。
他笑笑，就這麼說：“是啊，也因為這個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第二個問題的答案，也就讓很多人迷惑了，而你更甚至連第一個問題也開始迷惑起來，也是很嚴重的病啊。”
“是的，我是病著，我病得不輕。”撇撇嘴巴說道，卻不以為然地轉身，隻是不想自己的表情被其看見，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心事被說中了。
“你知道自己有病，卻不知道怎麼治，殊不知，有時候病著也不必治，繼續往前，自然能有你自己的恒常，你隻是害怕這種恒常和自己想要的不一樣，哀歎上天給你的命運不公平。”
擺渡人又來賣玄乎了，我討厭他這樣說話，卻不是因為他說得不對，而是說得太對了，對的程度使得我無地自容。
我還真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命運其實如此，接受不了我其實不是誰誰，也不一定能順利到達自己的理想鄉。
“你啊，這樣是要困死在這裏一生一世的，還不如放下一切，想想自己現在可以做什麼好了。”
“反正都要死的，而且我也死了，幹什麼不好，在這裏賴著也不錯。”我憤憤地說，可是這明顯是違心之言，因為聽見他說我要困死在這裏一生一世，就覺得莫名地煩躁。
“哦？”他很輕地哦出了懷疑的聲音，這讓我更煩了，真想手邊有什麼東西可以扔他，這麼想著，我的手邊果然有個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