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燈光亮得有些放肆,戳刺著祁念小朋友的眼睛,細軟的睫毛一耷一耷,在幾乎靜止的呼吸裏,祁念臉上的表情一時間沒轉換過來,還保持原樣呆滯著。
像坐了一把過山車,從失重下跌到被拋上雲霄。
祁念動了動嘴唇,垂眼問道:“為什麼是小朋友?”
顧颯明愣了愣,沒想到他能把重點錯在這兒。
“因為可愛的都是小朋友。”
話音落下,肉眼可見祁念的耳根泛起緋紅,顧颯明神色自然,越過祁念往他的椅子上一坐,好像剛剛那種話不是他說出口的,悠悠道:“不喜歡嗎?”
祁念連忙轉身,還沒站穩就猝不及防對上了顧颯明凝視過來的雙眼。
他腳下頓時一個踉蹌,膝蓋磕在對方的腿上。
幸好沒有磕到椅子邊,不然就得發青了。
他用餘光瞥見顧颯明的腿被他撞得動了動,而兩人一直對視著,顧颯明一動不動,老神在在地等他回答問題。
不是早上隔著那麼遠的距離看向顧颯明,而是放大了無數倍的,近在咫尺的對視。
顧颯明的眉目很深,雖然不常帶有攻擊性,但隻看眼睛,總是顯得冷峻清冽。
盡管顧颯明不是不好相處的人,他很有修養,也很隨性,成績登頂卻不屬於規規矩矩的好好學生,依舊還是充滿著距離感的一個人,高不可攀。
祁念所知道的,顧颯明還會逃課,能打架,跟施澤那種懟天懟地的人做朋友。
祁念其實第一天見他哥哥,就知道了他哥哥擁有著“偽善”的,多重的麵孔。
觀察完常見的,便還剩下一些特殊與珍貴的。
比如顧颯明早晨剛睡醒的樣子,疲憊不堪的樣子,說道歉的話的樣子。
以及此時此刻。
是這些,給了祁念欲望滋長的溫床,讓他把戲謔,冷漠的顧颯明選擇性掩蓋過去。
讓他敢真的認為“近水樓台先得月”,可以比得過顧颯清,還敢攔截下女孩子送來的情書。
他肆無忌憚地與顧颯明對視,想從對方眼中找到更多獨特而溫柔的東西。
祁念嚅動雙唇,低聲說:“喜歡的。”
這時顧颯明才堪堪滿意地移開目光,在桌前掃視。
物理習題冊的最後一題已經做完,顧颯明看見空白的倒數第二題題幹上有幾道張牙舞爪的小小的筆印子,問道:“剛剛困了?”
他順勢伸手就要去拿習題冊,祁念的心一下“咯噔”跳到了嗓子眼,手僵硬地被兩股力量拉扯著,想動不敢動。
“這裏錯了,公式倒反了,”顧颯明最後隻伸手指了指他最後一題的第二小問,“不像祁念的水準啊?”
祁念虛驚一場,剛鬆了口氣,聞言又被說得不好意思起來。
“我等會就改。”
“你這麼緊張幹什麼?怕我?”顧颯明抬眼看見被祁念擺在書櫃上的小兔子玩偶,眼皮隱隱跳了跳。
“沒有。”祁念沒什麼氣勢地反駁。
顧颯明不置可否,接著再一次提起了他第一次送的那輛賽車,讓祁念還給他。
“我扔了......”
祁念磕磕巴巴一說完,看見顧颯明沉下去了的臉色,暗道不好,匆匆就去搶過書桌上、顧颯明手邊的新賽車,語無倫次地強調解釋起來:“不是不喜歡,我真的不是......但就是、就是把那個扔了,可我......”
他那麼寶貝地對待來著,哪怕知道那是別人不要的東西,因為是顧颯明送給他的,還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祁念把它藏起來,就是想讓它過去,當成未曾發生與存在過一般。
為什麼這樣也不可以呢?
為什麼非得找他要那輛賽車的下落,非得讓他除了撒謊就隻有再去揭開床板,直麵一次露骨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