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一日,你會明白,命運從來無常,並且它的殘忍往往出其不意。
不記得從哪裏看過這句話,但是,何盡歡從來沒有窺探到其中深意的一角。
此時她方才知道,先前的自己究竟多麼幸運。
房芳沒有說完的是,警察找她,為的是通知她父親何文中午時段在高速遭遇嚴重車禍,搶救無效,他們第一時間通知到其妻子秦妍,誰知道沒多久再收到消息,秦妍在家喝下不知從哪兒搞到手的氯化氰水溶液,自殺身亡。何文有個弟弟何偉,隻是他們住在距離潭城三百多公裏外的濱城,立即趕過來要幾小時,考慮到何盡歡已到法定成年年齡,於是先通知她,再通知何偉。
寒風呼號,整個世界仿佛寂靜下來,猶如一灘毫無生機的死水,暗暗沉沉。
屋門前聚滿了人,他們議論紛紛,看到何盡歡緩緩走過來,自動讓開一條路。
院子裏栽種的菊花熬不過冬日肅殺,遍眼金黃的絢爛如今隻剩殘瓣枯朵,葉片耷拉下來,開始慢慢腐爛。
“何盡歡?”站在門口的女警柔聲詢問,伸手扶住她,“如果撐得住,我們去見你媽媽最後一麵,好麼?”
木然點點頭,何盡歡跟隨女警慢慢走進去。
每一步,她必須緊咬牙關才能立住。
屋內有好幾個警察來來回回走動,他們應該是在找還有沒有氯化氰。這東西劇毒,喝下立即斃命,不容易弄到,十分危險。
“去吧,我等你。”
女警憐憫的順了順何盡歡落在臉頰旁的發絲,這姑娘,估計嚇壞了,竟一顆眼淚沒有。
客廳依舊是平日一絲不染的潔淨,擺設素樸而不失意味,秦妍躺在客廳的煙藍色軟墊鋪著的木色榻上,身穿尋常碎花連衣裙,姿勢表情沒有半分痛苦,看上去像睡著了。何盡歡輕輕走過去,張嘴,像往常一樣喊老媽,喉嚨裏發不出任何聲音,也得不到到任何回應。她蹲下來,把頭靠在秦妍身側,眼睛還是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睛,卻再無半點神采,空洞得令人害怕。
仿佛感覺得到媽媽的溫度正在一點一滴流逝,想握住,抓住,留住,世間若有這樣的法子,她願付出所有交換。
“廚房沒有。那些餃子正常,估計是死者生前所包。”
一個小警察的彙報飄過來,聽到這句,何盡歡的眼淚驟然像開閘的洪水一樣傾瀉,嚎啕大哭。
不知道過了多久,警察陸續散去,隻留下之前的女警說了很多,好像是在陳述何文的車禍原因以及秦妍經檢驗屬正常自殺死亡。
“盡歡,我們留下來陪你。”
房芳和白玥一直在,看她們深深擔憂又難免害怕,何盡歡意識到自己還是活著的,從上的士到之前,她幾乎認為自己已經死了。謝絕好意,目送她們相攜離開,何盡歡再沒勇氣回到空空蕩蕩,隻剩自己的家。不,那已經不是家了,沒有爸媽,怎麼能稱之為家?隻是一座到處充滿溫馨卻致命的回憶的老房子。
天早已經黑透,幾顆透出冷冽光芒的星子散落開。
一口氣跑到路口,在那棵軀幹粗壯枝繁葉茂的香樟樹下站定,一動不動。
小時候,她經常站在這裏等父親,何文一看到,就會大步跑來將她抱起,爽朗大笑。
爸爸,我又在這裏等你呢,你快回來,好不好?回來帶我一起去找媽媽啊。
一遍又一遍呼喚著爸爸媽媽,天塌地陷的絕望中,何盡歡沒有注意到對麵馬路上停著一輛黑色奧迪。
她站了整整一夜,車也整整停了一夜,坐在駕駛座的男子清冽如泉水,淡漠似晨霧,正是她之前久久思念的俊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