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一下子給劉媽講了很多,上了年紀頭發花白的老太太也六神無主一臉茫然的聽著。
醫生一會說這個病是良性的,一會又責備劉媽,為什麼不帶老人早點過來檢查治療。
聽到了半天,劉媽和姥姥最後都明白了。其實不管是心髒裏麵的那個窟窿,還是姥姥脖子上的那兩個疙瘩,都可以說是良性的,都是隻要動手術都能治的。但因為她六十多的年齡,因為她常年生病的孱弱身體,所以如果她這個年紀這個身體素質做手術,是有一定風險的。有可能她做做手術,最後就好了,然後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但也有可能,她隻做一個手術時。因為身體機能的不好,最後她可能死在手術室。
“我認識的有八十歲的老太太,做完手術,比年輕人都醒得早。做完手術十幾天後,人家立馬就出院了,之後的複查也特別好。但是也有一個五十出頭的老人,明明手術都成功了,但因為她身體素質不行。所以出院進icu病房後,他就再也沒有出來。而且最後他不光沒有出來,在icu的十幾天,他也讓家裏負債累累了。”
大夫也是明白情況的,在看到楊姥姥和劉媽樸素穿著後,就把一切的可能就說出來了。
“回去,我都這個年紀了,我治什麼治。而且我平時好好的,就是嗓子有點不舒服。你們醫生就是喜歡騙錢,胡說八道!”
一聽到錢,做了半輩子寡婦的姥姥。就拉起自己的女兒,直接出醫院了。
劉媽捏著自己的包包,最後在母親的拉扯下,也慢吞吞的走出了醫生病房。
“唉!”
醫生看多了這樣的情況,在後麵無奈的歎著氣。
那聲音不大,但卻像一把刀一樣,狠狠的插在了劉媽的心髒上。
今天帶母親來看病,劉媽從自己的存折裏,取出了她一個月的工資。現在七七八八的檢查完,她兜裏就幾十塊了。
剛才醫生在說話時,她格外注意錢。所以知道,那個心髒病手術大概需要四五萬,那個割脖子的什麼甲狀腺,也可能需要兩萬多。
醫生說的這些都是保守的,按照他們的意思,如果做完手術進了icu,那大概是一天一萬。在裏麵,有厲害的一兩天就出來了,但也有倒黴的,進去十幾天二十天,把家裏的一套房子都折騰進去了,最後老人還是沒有挺過來。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老人躺在手術室,做著做著就沒有了。
而如果不做這個手術,也許她媽被氣到了,受到驚嚇了,劇烈運動了。或者因為其他的小病影響到了,最後她就會突然的就沒了。
“別想了,我都六十多的人了,我這個年紀的老人那個不生病的。生病就讓人住院開刀,這些醫生簡直就是搶錢的強盜。還說什麼不能保證手術百分百成功,那這樣我還做什麼。”
三人出醫院後,姥姥拉著劉媽,大聲的罵了起來。她不信自己真的生病了,而且生病了就動手術,這也是她難以理解的。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醫生說的有可能她做手術了,花了家裏十幾萬二十萬還有可能治不好的情況。那這樣的話,她幹嘛還花費那個錢,最關鍵的她家哪裏的那些錢。
她自己沒有錢,現在兜裏就政府給的每月三百塊的最低低保。她女兒,家裏有兩個常年上學的學生,他們的房子才蓋了不久,家裏的老人也才去世三年,她哪兒的錢。而且就算有錢,那錢也不是她一個人的。
拉著女兒的楊姥姥胡思亂想著,看著前麵的電話亭,劉媽下意識的停住了:“媽,你先等我一下,我打個電話。”
“你要幹嘛?”
抓著她的姥姥,立馬把她攥的緊緊的。
“家裏就那一個男人,女婿算半個兒子。你出這麼大的事情,不管怎麼樣我都應該跟孩子爸商量一下的。就算不治,也該告訴他。”
說什麼醫生騙錢,醫院亂診斷亂開刀。說來說去,其實還不是沒錢。
緊緊的捏著自己的包包帶子,最後劉媽重重的拉開了自己母親的手。
“媽!先別打電話,先把銀行卡的錢取出來!”
在劉媽拉開自己母親的手,快速向那個有電話的小賣鋪走去時。今天一直跟著她們,一直都保持沉默的劉玲突然的開了口。
“你說什麼?”
感覺有點沒有聽清楚,穿著黑色羽絨服,把頭發全部都盤起來的劉媽,下意識的轉過了頭。連被劉媽揮開的楊姥姥,也一臉驚詫的看向自己的外孫女。
“我說,在給我爸打電話前,你先把銀行卡的錢全部都取出來。你跟我爸,你爸拿的是銀行卡,你拿的是存折吧?你信不信,你前腳把這個電話打了,後腳你存折裏的錢,就會全部飛了。不想自己打工兩年的辛苦錢全沒了,不想姥姥生病,你連一千都拿不出來,你就把銀行卡裏的所有人都取出來!”
劉玲其實想一直做個簡簡單單的白蓮花小可憐的,她其實一直想暗暗的引導一切的。但見劉媽犯糊塗,劉玲最後終於忍不住露出了本來麵目。
“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你亂說什麼!這些錢,是你爸爸辛辛苦苦給你們掙得讀書錢。就算——”
女兒的樣子看著很陌生,眼神似乎也全然沒有了小女孩的天真無邪。感覺她應該是聽到她那天跟李嫂說的那些話了,所以劉媽立馬板著臉解釋起來。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的銀行卡裏麵大概有五萬塊吧。你在外麵的早餐店打工已經兩年半了,就算半年你平時都花掉了,那其中應該也有兩年的。一個月六百,兩年也就是14400。家裏五萬的存款,減掉你掙得,那就是我老爸這些年,一共給你35600。不管這錢他是怎麼給你的,怎麼賺的。隻要你們還沒有離婚,那這些錢就都是夫妻共同財產。現在家裏要急用,我要是你,我會把全部都錢取出來,以防萬一。但如果你實在不忍心的,你就取走一半好了。一半25000,減去你自己賺的14400,意味著你才拿了我爸10600。
最為一個女婿,你拿他一萬六百塊,給自己母親看病,應該不算什麼吧?而且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爺爺奶奶生病住院的時候,他從我姥姥家拿走了三萬塊的土地款去給我爺爺奶奶看病了吧?這麼一想,我姥姥一查出生大病,你應該立馬還三萬塊的土地款啊?什麼夫妻共同財產,什麼一半,這麼一想,我之前好像想錯了。
所以,媽,作為女兒,我姥姥生病了,要開刀住院需要醫療費。她這邊問你們之前借的土地款,你把錢還給我姥姥了。然後打電話,給我爸爸說一下,應該也不算什麼吧?如果我是你,我在打完電話後,還應該問問自己的丈夫。我媽生病了,除了還錢外,我是不是還應該有什麼表示?如果我爸爸但凡有一點良心的話,應該會從剩餘的兩萬中給你拿出一萬吧?而且最後即便剩下一萬,也夠我姐姐的大學學費了!”
因為隻有一個女兒,姥姥是習慣把一切都貼給唯一的女兒。而劉媽和劉爸,是習慣性從老人手上拿東西。
三年前的三萬塊土地款,劉媽不記得了。楊姥姥是給他們,就不打算要回來,所以她也不記得了。
所以此刻,在年齡的不大的劉玲,劈裏啪啦的說了一大堆後。兩母女就愣住了,就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動了。
“我姥姥這個病,以後可是要花大錢的。媽,我不管你跟我爸爸是怎麼算賬的。但是今天這三萬塊,你必須給我姥姥。什麼醫生看錯,什麼醫生騙錢,她還不是心疼錢。你要糾結什麼我不管,但作為外孫女,我要向著我姥姥的。我可不想因為這一點錢,就讓我姥姥沒命了!”
劉媽還是呆呆的,醫院的旁邊就是銀行。劉玲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猶豫,就拉過她身上的包包,直接轉了身。
“劉玲你這死丫頭你幹嘛呢,大人的事情你少管,這錢是我跟你爸爸拚死拚活給你們攢的。”
一直拉著包包袋子的劉媽,不知道女兒到底怎麼了。但是劉家的五萬塊是她跟丈夫,一起攢了好幾年的,是劉家的。所以盡管腦子有點亂,但她還是下意識的拉住了包包的袋子。
“我說媽,你不會真的那麼沒良心吧?我說了,這裏麵的錢,有我姥姥的三萬塊救命錢,剩下的兩萬才是你們倆的。你啃我姥姥啃了一輩子,不會最後連她的一點救命錢,都不還給她吧?”
在農村像劉媽這種絕戶的女人,其實挺好找對象的。因為從小沒有爸爸,沒有兄弟姐妹,娶了她,其實就是娶了楊家的一切。
這些年楊家確實沒有給劉家幫大忙,但是城市改造,楊家安消失的那一塊一塊地,最後幾乎變著花樣到了劉家。
今天給女兒塞一點家用,明天大外甥女生病,後天親家公親家母生病住院了。老太太丈夫早早留下的那點家底,那二十多畝地的土地占用款,最後其實就是這樣一點點沒的。除了那個最多最完整的三萬塊外,其他的楊姥姥跟劉媽真的記不得了。
因為隻有一個女兒,因為感覺以後媽媽老了病了,自己也要管的。所以她們倆,真的沒有把這些放在眼裏。
所以此刻,在劉玲這麼毫不顧忌的直接說了起來後,她們才那麼震驚的。
“玲玲你聽我說!!”
看著女兒刷白的臉色,以及尷尬無比的表現,老太太本來想勸勸劉玲的。
但在這話剛剛說出口了,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檢查出的那些病。想到自己靠著低保攢下來那兩千錢,老太太話沒有說完,自己就濕了眼睛。
說什麼醫生騙人,說什麼每個上了年紀的都會生病,那隻是嘴上說說而已。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越老竟然越怕生病,越怕自己會死。所以這一年多,她才自己攢著錢,一有點頭疼腦熱,就自己打聽小診所,找那些“名醫”看看的。所以這次,她一感覺吃藥不起作用,她才自己主動的去找大夫打吊針的。
明明老了就該認命,就該等死的,但她就是心裏不甘心和害怕。所以在開口勸外孫女時,楊姥姥突然的就說不出讓孫女不要取錢的話了。
“妮妮,算媽求你了。如果你們有錢,就把媽的救命錢拿回來吧。”要是外孫女不提,楊姥姥絕對不記得那三萬塊的土地款的。要是不知道女兒的存折裏有五萬塊,那她不會開這個口的。
但此刻在突然的想起那筆錢後,在突然知道女兒她銀行卡有這個錢後。突然的楊姥姥心裏的那點顧慮都沒有了,所以看著女兒一直拉著那個包包帶子的手。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的楊姥姥就放開劉玲,然後毫無預兆的就在人前給自己女兒跪下了:“妮妮你還媽媽錢吧,媽真的還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