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季妧，真的不疼……”
其實，還是有些疼的，隻不過被心底的暖和甜蓋過了而已。
季妧手上的動作頓住，突然把藥瓶和棉棒塞到他手中，丟下一句“你自己擦”，轉身出了堂屋。
季妧並沒有去哪，她就在院子裏站著。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九月底的夜風，已經帶了深秋的涼意。
靠著這股涼意，季妧才勉強壓下幾欲噴薄的情緒，不然她怕自己控製不住，會衝出門去找孟氏質問。
可是師出無名，她什麼身份？又憑什麼質問孟氏？
更何況這時候講究什麼“身體發夫受之父母”，兒女挨打時別說反抗了，就是被打死都不能說父母一句不是。
看宋璟的反應也知道了。
他不是迂腐，而是從小接受的就是孝道為天的教育，尤其他還是讀書人，加之孟氏獨自把他撫養大不容易……
理解歸理解，心裏還是窩火的很，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宋璟也顧不上擦藥，把衣服胡亂攏好，就追了出來。
院子裏漆黑一片，隻能看到一個單薄的身影輪廓，一言不發背對著他。
宋璟忍著渾身的疼痛走上前，嘴張了張，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就那樣陪她幹站著。
許久，季妧開口，帶著鼻音。
“算了吧宋璟，不如我們……”
“不行！”
宋璟倉促出聲，攔住她要說的話：“季妧你知道我不想聽這些。”
“宋璟，別強了。”
如今衝突剛起，就已經這樣了，接下來宋璟和孟氏正麵對抗，又會如何？簡直無法想象。
“你娘對我的偏見看來是無法消除了，我們，沒可能再繼續……”
“我娘是我娘，我是我。你不能因為她，就完全否決我，至少要給我一個爭取的機會。”
見季妧不說話，他想到什麼，把袖子重新捋了上去。
“你是不是以為這頓打是因為你挨的？其實不是。我娘自來對我要求就比較嚴格，字寫的不好、背誦文章時漏了一句半句或者不小心弄髒了書本，都要挨打。這次也是因為一些別的原因，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攬，其實跟你無關。”
季妧驚到了。
為了驗證宋璟的話，她把宋璟又扯回了堂屋。
借著光線，仔細觀察了一下，果然新傷交織著舊痕，可見挨打確實不止這一次。
她抬頭看向宋璟，錯愕和心疼在眼睛裏來回交替，不知道該說什麼，更無法想象這些年他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字寫的不好要打？背誦文章有錯漏要打？不小心弄髒書本還要打？
這哪是教育孩子，這分明是虐待狂！
一句“你娘是不是有病”險些脫口而出。
季妧嚴重懷疑，孟氏是不是心理有問題。
哪有母親舍得把孩子打成這樣？而且還是因為一點點小事。
可是想想，前世她在鄉下生活的時候，確實見過把小孩吊梁上用皮帶抽的父母……
而且當著宋璟的麵，說她娘腦子有毛病……
那句話被她硬忍了回去，忍得內傷。
她的目光再次回到那些傷痕上，紅著眼，輕聲問：“疼不疼？”
宋璟知道，她不僅是問眼前的宋璟疼不疼，還有那個曾經弱小無助的宋璟，以及那些被忽略的舊日的傷痛。
他搖了搖頭，目光溢滿了溫柔：“隻要你還在我身邊，就不疼。”
季妧心頭一酸，之前未來得及說出的話，再也沒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