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西行(1 / 2)

傍晚,一抹漫溢出的幽微與深邃的晚霞呈現在宣紙似的天際,如此秀麗的霞光在冬日裏是極為少見的,但即便麵對這樣好的景色,錦織等人也沒有任何興致抬眼一忘。

恒清道長提著餐盒走進廂房:“幾位客人,觀裏隻有些清粥小菜,你們先吃些墊墊肚子吧,照顧不周,還請見諒。”

唐若柳賠上十分感激的笑意:“我們逃難到此,您願意收留,已然是莫大的恩情,怎還敢挑剔飯菜的口味呢?”

恒清道長道:“唐施主客氣了,想當初若不是馮家救我們危難於水火,玉霞觀早就破敗了。不過話說回來,馮家這次究竟是犯了什麼罪過,值得朝廷這般趕盡殺絕呀?”

唐若柳低下頭,眼下微微一沉:“唉,犯得是莫須有的罪!昨夜張貴妃病逝前,老爺侍疾塌邊,結果就被官家扣了個謀害貴妃的罪名,雖然具體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但是基本可以確定,是皇後一力構陷的。”

則安用力地捶了下桌子,怨憤地罵道:“想我馮家四代忠良,一直忠心報國,效命皇家,到頭來卻落得家破人亡!這一切都賴曹後這個可惡的毒婦,我誓與她不共戴天!”

恒清道長道:“馮家遭此劫難,貧道聽著實在是覺得不甚惋惜,不過皇家畢竟是天威,不容對抗,公子還是釋懷仇恨比較好,即便無法做到釋懷,也得先盡力保住性命在做計較。”

錦織拿著湯匙輕攪了下粥,用著既期望又沒有底氣的語氣問道:“唐叔,眼下已是傍晚,娘她究竟會不會來尋我們了?”

唐若柳怔了怔,難過的答道:“不會了小姐,夫人此刻應該已經去了。”

湯匙掉在了地上,摔成片片碎瓷,四周陡然蕩起陰森寒氣貼著屋牆輕呼而過。這個結果,錦織雖說已經有所預料,但是切實從唐若柳的口中聽到,難免還是感覺到一股子錐心般的悲痛。

錦織是哭著衝出去的,渾渾噩噩的她順著青石花磚,一路跑到了三清殿。她癱坐在圓木柱下傷心的抽泣著,淚水不斷地從她那捂著臉的雙手指縫中無聲流下。

“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

錦織擦了擦眼淚,回過神,發現恒清道長竟跟了進來:“道長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恒清道長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據說莊子的妻子去世後,惠子去憑吊,卻發現莊子竟然在那高歌,惠子不解其做法,便詢問緣由。莊子便回答說這世間本來沒什麼東西,隻是因為後來有了元氣,所以才會出現萬物與人。現在人死了,就像春夏秋冬,四時變幻這樣的規律,又回歸元氣了,如此自然的事情,又何必悲傷呢?錦織姑娘,令堂她雖然肉體已經消弭,但是她的元氣卻仍在這天地間長存,她隻是換了種方式陪伴在你身邊而已。”

錦織似是有些觸動,輕聲道:“娘她還在,她還陪著我和哥哥,她還在……”

錦織起身走到仙樓龕前,彎腰合眼,雙手結印舉至額前,用著曲婉而又堅定的聲音,祝禱道:“三清祖師在上,信女馮錦織為奸人所害,身負家仇,曠世之冤,祖師若有靈,請暫且允許我娘親魂不去,魄不消,長伴我與兄長身邊,直至讓她看到馮家沉冤得雪之後,再渡她飛身清淨之地。”

說來也奇妙,當錦織參拜行禮時,恒清道長竟看到仙樓龕裏天尊神像,似乎竟流下一滴如蚌珠的淚,清亮明晰之中,仿佛蘊含了幾絲憫生的動容。

一個道士走進殿中通稟:“住持,門外來了個人,自稱是殿前副都指揮使,您是否要邀他進觀?”

恒清道長眸光一爍,忙問:“隻他一人前來?”

道士答道:“並未見其他隨從。”

恒清道長緩了口氣,吩咐道:“你照看下這位姑娘,我去門外看看。”

道士答道:“是。”

恒清道長走出殿門,瞧得駕著馬車的蹇守和,正坐於鞍上,他的臉色雖然稍許含悲,但是卻不見半點怒色,看起來似是不像是來尋仇的。

恒清與他對視一眼,惴惴不安道:“貧道恒清見過蹇大人,不知大人突然造訪我玉霞觀,所謂何事?”

蹇守和下馬道:“聽說觀裏來了幾位不速之客,不知道長可否引我進去一會?”

恒清一怔,旋即笑道:“春寒料峭,霜路難行,這個時節,怎會有香客光臨玉霞觀?蹇大人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