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到。”葉景湛的眼睛很明亮,像是斂盡世上所有的清輝月光,溫柔,像是在山間偶遇的一汪清泉,明明一望便能看到底,卻又似乎很深,深到你什麼也看不到。
葉景湛的眼睛,是最漂亮的眼睛。當這雙眼睛裏帶了感情,便更如埋在地裏幾十年的女兒紅,醉到人的靈魂底處,薛思思知道自己應該挪開目光的,但是,腳下像是生了根,無法藏匿,進退不得,不能動彈。甚至連躲閃都做不到。眼睛不能移開視線,便也隻好盯著他,兩個人離得很近,薛思思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自己在對方眼中的小小的影子。
有些無措和茫然。小心翼翼的,怕驚動什麼。有些躊躇,懵懂著,不安著,將所有情緒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子,然後自己一個人跳進去。糾纏著越陷越深。
兩個人久久無言,就這樣對視著,半刻後魔法解除,薛思思轉過頭去,神色很不自然。
“老陳是長老會的人,蘇雪無論如何也不能拿他怎麼樣,柳家的長老會是高於一切的存在,大長老的地位原則上是比你我都高出許多,長老會是“主宰”柳氏命運的人,從第一代開始,就是為了約束繼承人的存在,權利和守護者並重卻永不相融。這就是為什麼柳青青決心跟薛丁私奔,明明上代繼承人決心放任,守護者決心退讓,但結局依舊慘烈的原因。長老會的眾人守望相助,是柳氏之魂。蘇雪畏懼長老會的審判,不敢也不可能老陳下手。到最後,承擔她怒氣的,便隻有你。”
“思思,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將你放到風口浪尖上,舍不得你去承擔那些風險,舍不得你承受那些根本不該由你承擔的飛來橫禍。思思,我說過的,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你隻是拋出來試探我的餌,就算承認我在乎你又怎樣?我葉景湛,從未害怕對任何人承認對你的在意。”
“你不曾害過任何人。”葉景湛接著說,“何況,這次長老會他將許家拋出來和我對立,他既暴露了自己的底牌,也讓我認清了柳家如今的情勢,他畢竟是配和我稱作對手的男人,總之,不知從何時起,他就已經發現了柳家的現狀了。”
“柳家的現狀......”
“是啊。表麵上的欣欣向榮之下是枯黃到腐爛的根。柳家作為幾百年的大家族,會有這樣的弊端,也是正常的,更是無人可以阻攔的,是大趨勢。但是,思思,這早已非人能夠力挽狂瀾,不僅僅是我做不到,而是連大長老與我這些年攜手,都無法做到的事情,這也是所有年代久遠的大家族都無法擺脫的宿命。左天淩發現了這一點,並將這個訊息通過許全的口傳遞給了我......這是他下的戰書,所以,思思,不管是作為柳家的守護者,還是保護我的家族,我都絕不能退縮。你一定懂的吧?”
“葉景湛......”話到嘴邊卻又詞窮。
該說什麼呢?是說“謝謝你”,還是說“對不起”,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他努力希望自己遠離這些是非。
“我能做些什麼呢?”薛思思訥訥問出口。
葉景湛依舊看著她,麵帶微笑。薛思思發現他其實很喜歡用微笑這樣的表情麵對自己,但是,葉景湛的心裏,一定是焦躁的吧。說不定他也會不安,也會慌張。
葉景湛的目光閃爍,接著認真道,“嫁給我。”哪怕是名義上的。
“你又在開玩笑。”薛思思不自然地走開去,“你總是這樣......”
“薛思思,你才總是這樣,半句騙人的話也不會說。你覺得我在開玩笑,是因為你做不到......”葉景湛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對不起。”薛思思終於坦誠說出來,但這聲“對不起”說出來,其實跟放在心裏一樣蒼白。有些話,其實能說出來或者不說出來,是沒有差別的。既不會輕鬆,也不會少任何的負罪感。也不會因為一句話,背負地更少。
葉景湛略微抬手製止她說下去,大概也覺得這聲“對不起”說出來其實不如沒說出來吧。
什麼事情也沒有辦法改變。
薛思思甚至不敢問他是不是事情真的已經那麼嚴重了,無可轉圜。問了有什麼意義呢?要他騙你嗎?還是怕坐實自己的猜想?無論葉景湛的回答是什麼,薛思思都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
嚴重,你能如何?說有轉圜之機,也一定是他的安慰之言,你敢信嗎?薛思思。
“葉景湛,我想見見他。真的。”薛思思麵露懇求,“我知道不是什麼好時機,但是,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