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部受到重創的莫博德一直昏迷不醒,天光大亮時才醒過來。
今天早晨的天空很是奇特。當莫博德睜開眼睛時,映入他眼簾的是天上龍腹般連著的層雲,紅得鮮豔,明暗相間,邊緣金黃透亮。雲層間傳出隆隆作響的鼓聲。莫博德深吸了口氣,隻覺得腦袋劇痛,心中煩悶欲嘔。他並不知道,這是腦震蕩帶來的後遺症。
莫博德發現自己正仰麵躺在沙地上,手腳被皮索捆得緊緊的,隻能像一隻蛆蟲一樣在地上蠕動。此時太陽正懸,白晃晃的光刺得他臉皮焦疼。旁邊傳來戰馬鼻子噴氣時“吐嚕”的聲音,他側過頭,這才看見那個可怕的少年正坐在一堆篝火旁烤著一隻剝了皮的黃羊。
“醒來啦?”李同語氣輕鬆。
莫博德掙紮著坐了起來,腦袋昏沉沉的,口渴的十分厲害,嘴角幹裂滲血。他聲音沙啞的說道:“給口水。”說完,便死死盯著李同身邊的水囊。
李同拔開羊皮水囊塞子,自己喝了一大口,又塞上塞子。
“給口水,我渴得不行了。”莫博德道。
李同拍拍肚子站起身,撿起火堆邊莫博德的彎刀用力擲出,烤黑的彎刀插在莫博德麵前沙地上。李同走過來蹲在對麵,與莫博德雙眼對視,向西指著茫茫一片問:“去伊吾盧,怎麼走?”莫博德一愣,心中一起,倔強的說道:“給口水!我給你帶路。”
“你找死?”李同朝莫博德肩上踹了一腳。傷口牽動,莫博德咬著牙說道:“我給你帶路,你若學會如何辨方向,還留我幹嗎?”
“嘴硬。”
李問“哧”地一聲冷笑,調侃道:“還學聰明了啊!你以為本少爺找不到路嗎?這裏有這麼多黃羊出沒,跟著羊群就可以找到水源,再說這一路上都是屍骨,你以為我走不出去!還想要挾老子。”說著拔出了地上的彎刀。
“別殺我!”莫博德臉色大變,立刻跪地求饒道:“我不想騙你,我說不清楚,隻會帶路。求你了!嗚……我不想死……”
李同根本沒有理會他的哀求,一刀劈下,莫博德渾身一顫,尿順著褲襠流淌身體下的沙地裏。半晌,莫博德也沒感覺到疼痛,抬起頭,這才發現李同已經劈開了他身上綁縛的繩索,回到了篝火邊繼續烤著那隻黃羊。知道對方再一次放了自己一馬,逃過一劫的莫博德如釋負重的癱倒在地。
倆人吃飽喝足後,李同再次把莫博德雙手捆上,讓他在前麵帶路,自己牽著兩匹戰馬,押著他在漫漫黃沙中朝西出發。隨著太陽的升高,天氣越來越熱。一陣熱風卷過灼熱地麵,揚起層煙霧般的濁氣,籠罩著饑渴行進的倆人。李同牽著韁繩,走在馬左前方,而莫博德雙手綁縛在背後,走在馬右前方。倆人一口氣走了兩個時辰,越走越慢,直到莫博德再也走不動。
“水。”他喘息道,臉色慘白。
“水不多了,得省點!”李同邊說邊取下水囊自己先灌了兩口,然後用刁鬥倒了一些水喂給莫博德,等他喝完,李同咬咬牙,又給兩匹馬也喂了些水,能不能走出沙漠,戰馬非常的重要,尤其是馬背上的水囊和糧食,這可不能丟了。
倆人口幹舌燥不再說話,向西繼續跋涉。李同注意到莫博德每走一個時辰,就會停下觀察一下沙丘的位置矯正方向,李同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是什麼原理,又不便開口詢問,隻好在心裏自己瞎琢磨。如此相安無事,走走停停直到晚上亥時終於不見天光,荒漠裏漆黑一片,倆人停下步來。
李同拿出木碗倒了點水,自己喝掉大半,剩下一小半遞給了幹渴的莫博德。
“匈奴小子,今天走了得有七八十裏吧。”
“最多六十裏,還剩三百多裏。”
莫博德接過木碗慢慢吮,舍不得把水一口喝光。夜風乍起,白天的熱浪成了寒風,四下沒有任何可以生火的材料,伸舌頭舔幹淨碗裏最後幾滴水,把碗扔進了馬褡褳。又饑又渴的馬發出隨時都會倒下的喘息聲。李同猶豫了一下,從所剩不多的水囊裏還是倒了兩碗水喂馬,然後又給馬喂了一些馬料,回頭見莫博德正看著自己發呆,李同便問他說:“喂,琢磨啥呢?你在想怎麼趁我睡著弄死我?”
“沒,我打不過你,何必自討苦吃。”莫博德沮喪的說道。
“沒關係,你今晚可以試試。”李同打了個哈欠,調侃道。
寒風呼嘯的沙丘上,倆人蜷縮著和衣而臥,不一會兒李同似乎已經睡著了。夜空星意暗淡,四野風語闌珊。
星空下,莫博德聽著李同越來越響的呼嚕聲,卻翻來覆去,根本無法入睡。此刻,無數個念頭在莫博德心中湧起,他不時坐起又躺下,卻始終不敢付諸行動。最終,他為自己的懦弱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然後也蜷曲著身體,這才放下心思睡去。黑暗中,李同突然睜開了眼睛,抬頭看了看他,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兩個人又繼續趕路,空氣熱得嗡嗡響,倆人艱難的跋涉著。四下靜謐,隻能夠聽得到彼此的腳步聲和戰馬的喘息聲,水已經快用完了,兩匹馬都快渴死了,如果這兩天找不到水源,兩個人的麻煩就大了。倆人一口氣走了三個時辰,進入一大片白戈壁。四處都是風蝕而成的土礫堆,這些土堆千百年來寂守在此,奇形怪狀,各自矗立,形成一片東北至西南走向的丘群。暮色漸起,炙風漸弱,已是酉時。
“這是白龍灘。”莫博德道。
倆人放眼望去,死地蒼茫,殘陽中這些灰白的土堆表麵泛著鹽堿,反射出點點銀光。一座座白色的沙堆出沒在如浪層層的沙丘間,暮色下顯出一派戈壁瀚海恢宏。莫博德癱倒在地上,苦澀地說道:“我走不動了。”
烈日西墜,倆人坐在沙地上休息。這一程走了約三十裏,離伊吾盧綠洲大約還有二百七十裏。李同小心翼翼地倒出小半碗水,自己喝了大半,把剩下的遞給莫博德。莫博德接過水捧在手上,緩緩喝了一小口,在嘴裏含了一會兒,閉著眼睛慢慢咽下。
天光更暗,冷風乍起。兩匹馬突然不安的騷動起來,渴得奄奄一息的馬猛抬起頭。李同和莫博德回頭望去,一頭狼不知何時出現在不遠處一座白龍堆下。那是頭身形健碩的老狼,四個白爪子,一對四白眼,嘴角一圈髒硬的毛,嘴唇上一排黑斑。尾巴耷拉著,脖子緩緩鼓動著,喉頭發出低沉的咕嚕聲,正陰沉地盯著倆人。李同扔了木碗跳起來,一把扯住馬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