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遠很快就發現,他的新同學方泊不僅誌存高遠,而且還是個話嘮。
“我是個eg,所以說我老爸是個p、老媽是個eg……”
——同學,因果關係不是用在這裏的吧同學,你和你爹媽不是“雞生蛋、蛋生雞”的邏輯關係好麼!
“所以我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他們全是p……”
——所以你隻是喜歡用“所以”這個詞嗎?
“這簡直是個噩夢,我不是說他們對我不好什麼的,他們沒這個狗膽,我老爸會揍死他們的。所以事實上他們對我好極了。有一次我忘記吃抑製劑,結果發情期來的時候恰好在外麵,他們揍翻了三條街上的人才保護著我安全回家,個個都受傷嚴重……”
——同學你好像還有些跑題了吧?
“我說的噩夢是,我都已經17歲了,我最大的哥哥今年42歲,最大的姐姐今年38歲,他們都還沒結婚。看著他們一個個找不到對象地被老爸老媽天天痛罵,我已經從幸災樂禍發展到同情他們了……”
——沒關係的,我老公44歲才結婚。
“所以我就產生了一個理想:我要造出像真人一樣的性-愛機器人,再研究出來eg發情期時的信息素,這樣就能安慰那些找不到eg的p,然後我哥哥姐姐們的機會也就能多一些了。”
——你總算是用對了一次“所以”了。
發表完了這段長篇大論後,方泊問他:“你覺得我這個想法怎麼樣?”
顧思遠想了想,誠懇地說:“祝你成功。”
“其實我也沒想到還會有人選智能科技這門課,”方泊環顧了一圈隻有他們兩個人的空蕩蕩的教室,“不過剛看到你的時候,我還是挺高興的,如果你沒有p就更好了。畢竟我有5個p哥哥姐姐,要男人有男人,要女人有女人,總有一個說不定你就能看上了。”
“你們家有6個孩子,隻有你一個是eg?”顧思遠注意到了這個可怕的比例,怪不得p和eg之間的數量差距會那麼大。
“馬上就是7個孩子了,”方泊說,“我老媽又揣了個包子,已經確定了,還是個小p……天呐,我從現在起就開始操心那個小家夥也會娶不到老婆,真是太噩夢了!”
還沒等顧思遠找到什麼話安慰他,這間教室的正門就被人大力推開了,砸到牆麵上的門板發出了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很好地昭示了做出這一動作的主人的心情。
“讓我來看看是誰選了智能科技,”來者是個不修篇幅的中年人,從他說話的內容上判斷應該是這節課的講師,但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麼客氣,“我說你們就不能和別的eg一樣,去學學插花、畫畫、刺繡、茶藝什麼的?何必讓我趕過來給你們上兩天的課,然後你們再哭哭唧唧地退課呢?”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先生。”顧思遠看著這個bet——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正像他看到方泊就認出來對方是個eg一樣,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判斷出這位“不高興”老師是個bet。
“這門課是科學,不是讓你們eg過家家的。”男人一屁股坐到了講台上,“我簡直不能理解,為什麼教育部那幫混蛋要在eg培訓課裏加上智能科技、天體物理、基因工程等等這類需要嚴肅對待的科學。”
“我想大概蓋亞就是由一名eg科學家研製出來的吧?”方泊一屁股坐到了課桌上,針鋒相對地說。
“我想大概第一研究院的首席科學家也是一名eg的原因吧?”顧思遠用了和新同學一樣的語句。第一研究院的研究方向是基因科學,首席科學家正是淩寒。
坐在講台上的男人臉色陰沉地看了自己唯二的學生半天,就在顧思遠以為他會大發雷霆或者轉身走人時,他嗤笑了一聲:“回答得好,希望一周後你們還會有這樣的底氣這麼說話。”
“你懷疑我們能不能學好這門課程,我也懷疑你能不能勝任這門課程的老師。”顧思遠說,“顯而易見,你的偏見非常大。”
“偏見嗎?”男人笑了笑,“你們兩個剛剛舉的例子:研製出蓋亞的雲瀚生活在兩百多年前,第一研究院的首席淩寒中校出生在半個世紀以前。而自從我做了這門課的老師以來,還沒有一個學生能順利修完它。p不努力就會找不到伴侶,bet不努力就沒辦法從p手中搶到工作機會,eg不努力嘛……嘿嘿。”
他這句話沒有說完,但顧思遠依然猜得到他想說什麼:eg不努力嘛,照樣有排著長隊的p願意跪舔著求嫁。
但他還是忍不住地反駁道:“這也隻是你個人的經曆,單單在燕京市,eg的統一教育就分成了五個區進行。你拿自己的經曆做例子,根本沒什麼代表性。”
“也許吧,”男人從講台上跳下來,“偏見歸偏見,課還是要上的。第一堂課,參觀蓋亞,然後告訴我你們對人工智能的理解。認真思考、好好回答,不然我們就不用上第二堂課了。”
他一邊說一邊帶頭往外走:“還愣著幹嘛?都跟上來吧。我知道你們不差錢,應該人手一輛懸浮車吧?哪位同學願意貢獻出來,載我們去看蓋亞?半年前,可是有一位同學拿出了一艘小型星艦,你們可不要炫富炫不過他。”
從學院區到國會區的距離不近,一路上懸浮車裏的氣氛尷尬極了。坐在後排的講師自顧自地摸出了一小瓶酒,喝得很是愜意,一點都沒有履行教師職責、趁此期間給他們講授知識的自覺。
“他是故意的。”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方泊壓低了聲音說,“他想讓我們知難而退。這樣他不用給我們上課,還能拿到上課費。”
“你要繼續學下去嗎?”顧思遠也壓低了聲音問他。
“當然,”方泊肯定地說,“我可是誌向遠大的男人。你說,教育部為什麼派了一個bet來教我們?我敢打賭,研究智能科技的人裏,一定有比他更厲害的eg。”
“淩寒現在是第一研究院的首席科學家,他去給人上基因科學的課了嗎?”
“有道理……我覺得也是他水平不行,才被派來給我們上課,糊弄我們的。”方泊咬牙切齒地說,“我一定要去投訴這個老家夥,扣完他的工資才好!”
後排的“老家夥”用喝完的酒瓶子咣咣地敲他們的車座後背:“我聽到你們在說什麼了,小混蛋們!”
在顧思遠的克製和眼神勸慰下,他們的行程總算安全抵達,沒有在車上發生什麼學生和老師的惡性鬥毆事件。
懸浮車緩緩地停至門口,經曆了十幾道身份驗證程序後,才得以準許駛入。
蓋亞的主核構件深入在地底之下。在機器人的帶領下,顧思遠一行三人乘坐封閉式高纜光梯一路下沉,直到抵達蓋亞麵前。
這裏是一處被開鑿成空曠大廳的巨大地下空間,廳內中央是一個微微泛著銀輝的龐大圓柱體,一眼望上去都無法看到它的盡頭。
“歡迎你們見到蓋亞的主體。”隨著講師的話語,蓋亞的主核驀地散發出耀眼的光輝,圓柱之上按照某種難以言明的韻律,接次相疊地亮起了不斷泯滅又不斷新生的符文代碼……這完全超出了傳統的0、1二進製數符係統,更不是什麼同出一脈的十進製或者十六進製,而是……
而是多維進製多維數集的運算體係。
顧思遠張了張嘴,徒勞地發現自己此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就是蓋亞,和……”講師提高了說話的音量,讓被震撼到的學生也能聽到自己說話的內容,“人類到現在都沒有掌握的多維進製。”
“難以置信,”方泊喃喃低語,“我……我們能摸一下蓋亞夫人嗎?”
“隨意。”
懷著對未知學識的仰慕,顧思遠慢慢走上前去,慢慢伸出手,慢慢地觸上了一抹剛剛衍生出一點模糊的行跡、還認不出是何符文的銀輝。
但他的手指剛剛觸摸上蓋亞的主核,就覺得那抹微弱銀光像是有了意識一般被無限放大,接著光嘯一般砸衝而來,瞬間把自己吞沒在一片遮天蔽地的茫茫白光中。
砰——————
這種感覺根本難以形容,像是巨響炸裂在耳旁,又像是所有的聲音刹那之間歸於死寂。
顧思遠大氣不敢出地閉著眼睛,等到覺得感官中不再有什麼動靜後,才慢慢睜開眼睛。
然後……
然後他就震驚地發現自己站在了一方完全空白的天地中:頭頂、腳下、身後左右全部是一片白,白得太過純淨甚至到了讓人難以忍受的地步。
他試探性地向前走了兩步,但前方的路既沒有方向,也沒有盡頭。
——這是……這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顧思遠被這一突然的變故搞得毛骨悚然之時,這塊被白色禁錮的空間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微帶驚訝的聲音:
“你……可以來到這裏?”
顧思遠下意識地轉過身去,但視野中仍然是白茫茫的空無一物:“……你是誰!”
就在他問出“你是誰”這三個字的時候,其實顧思遠已經在心中有了答案。
——蓋亞,是蓋亞!隻可能是蓋亞!!!
果然,那個聲音像是能看透他的想法一樣:“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嗎?”
“我們現在在哪裏?”顧思遠努力地理清著思路,“我是怎麼來到這裏的?通過我的光腦終端進行的全息接入嗎?”
“不,”蓋亞輕柔地說,“是意識。你的意識來到了我的世界。”
“……你帶我來這裏的目的呢?”顧思遠看著身邊純白色的環境,忍不住地生起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和我一起來的那兩個人在哪裏?”
“我帶你來這裏?不不不……不是我把你‘綁架’到這裏的,是你自己來的。”蓋亞說。
“我自己?”顧思遠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可思議極了,“我根本不知道怎麼來這裏,我不過是……”這時,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伸手觸摸蓋亞主核時的那種詭異感覺。
“想起來了?”蓋亞停頓了一下,“這是一種天賦,孩子。”
顧思遠艱難地消化著蓋亞告訴他的信息:“……我的意識來到了這裏,這裏是你的世界,你的世界是……”
“沒錯,”蓋亞接上了他沒說出口的話,“這裏是數據的世界。電磁波、射線、光子、方程式、曲速率、浮點運算……乃至於人類的腦電波,它們本質上都是數據的載體。我聆聽著它們,感受著它們,操控著它們。你也有做到這些的潛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