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最後的位置,有三人單獨聚桌成堆,八角茶幾案上正溫茶煮酒,茶香氤氳,酒香撲鼻。
“林兄,你那一首《花辭令》當真絕妙無比,其中描繪天女之姿的數句是字字珠璣,尤其那一句雨映春樓秋欲遲,巫山雲水拜卿卿,‘遲’之一字用的更是犀利,渾然天成,在下輸的心服口服!”席秦月向對麵之人敬重的抬杯一飲,神情款款磊落,顯盡佩服之色。
旁邊的席輕塵一同點頭,體態端重有禮,出口笑顏不落一分羞愧,坦蕩無比;“愚兄說的不錯,林兄不愧為涼州城裏世家公子們數一數二的榜樣,文采奇高,才情逼天,是我們這等俗人比不上了!”
對麵的林二少半提杯子正欲傾斜入口,而聽完他們滿口誇讚的說完,他笑的無奈又謙恭,波光嫋嫋的眼眸斜斜一提,便是極盡風流,笑歎道;“你們倆快些住嘴吧,我這聽得耳朵尖都要羞紅了!這是打算這一唱一和的把我往死裏誇了,好讓我羞愧的不能見人是吧?”
語罷,林二少把杯裏的酒水往嘴裏一倒,幹脆一送露了底,他輕輕的放下酒杯,看向對麵的兩人時,雪白的兩頰襲上一抹煙紅,染了霞光的眼瞳淺淺掃了他們一眼,但覺風華無雙。
已有兩分醉意的林二少鳳眼朦朧,淡淡笑道;“你們也了不起啊,那些輸與我的公子哥們即使明麵上說著不在意,恭喜我之類的假話,但背地裏不知是酸成了什麼樣子呢。”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眼光真誠的凝望對麵兩人,心意不假的誇讚道,“隻有你們二人是真正輸了後還平心靜氣的不氣不妒,是真心的恭喜我了。”
聞聲,兩人雙雙一愣,禁不住互相回視一眼,皆是在對方眼中看出了驚訝的意思——林二少是出了名的君方雅量,常被人誇為好姿容,怎會說出這種不禮貌的偏激話?
“林兄,話怎地這麼說?大家夥們說的都是真心話啊,咱們同為讀書人,都是知曉為文功夫高低的道理,輸了便是輸了,哪裏會有妒忌這等小人心思?!”實心眼的席秦月正正經經的勸他,“定是林兄想岔了,以後可莫要這般說了,不然其他兄弟們聽見了多心傷尷尬呀!”
聽後的林二少大大的嗤笑一聲,倒是沒有反嘴再說什麼,隻又往酒杯裏倒了一杯水酒幹幹抿著,臉色越發透著白裏透紅的豔色,眼底亮光卻是一節一節的褪色,直至頹敗朦朧。
席輕塵心思何等玲瓏,自從林二少邀請他們兩人同飲後,見他是一杯接一杯的送酒下肚,說言甚少,再想起打從今日見到他時便看他神色不愉,眼神渙散,明顯是魂不附體的遊離狀態,便知他是有心事了,否則照了以往林二少世家公子的大氣肚量,怎會在剛才說出那種有違君子禮儀的話來?
“林兄,你心裏有事,若是不嫌棄咱兄弟倆窮人一雙,無權無勢,恐怕無法幫襯與你什麼,你就把煩心事說出來聽一聽,縱使我兄弟二人幫不得你,也會側耳恭聽,當個知心朋友!”席輕塵是真心實意說出這番話的。
席秦月一驚;“誒,林兄有心事嗎?我怎的不知道?!”
話音未落,他便先後受到了兩道直直打過來的深究目光,前者是恨鐵不成鋼的席輕塵,後者是莫名好笑的林二少,聽他這意思好像他們是多麼熟悉親昵的深交好友一般,無名無掛的,他有沒有心事與他有什麼關係?
“兄長,你這會兒該是閉嘴了,認真聽林兄說話!”被打岔的席輕塵眼帶責怪,臉上清清白白的寫了一句話——你怎麼一點都不會看人臉色呢!
受到自家弟弟無情的眼神譴責一番的席秦月弱弱的慫了慫肩,討笑的對林二少頷首;“是是,林兄請好好的說一說!我們兄弟二人定會相陪林兄一道不醉不歸!”
林二少本就被他們兄弟二人這大不像大的,小不像小的互動逗得失笑,再聽這話就低眼瞥了他們二人麵前的瓷杯,略略帶了譏諷的笑意道;“你們喝的是茶,我喝的才是酒,如何陪我不醉不歸?”
“對啊,你喝醉,我們陪,這沒錯啊!”難得席秦月這個木愣愣的傻小子也會巧口善辯了。
林二少噗嗤一笑;“好個相陪喝醉,原來還有這種解答的意思!”說著他停了一停,抬手又把杯裏的酒水一通倒肚,麵玉愈發紅潤生嫩,張開一口白牙淺淺笑道,“其實我未有什麼心事……隻是近來常有個牽腸掛肚的一人罷了。”話語未完,笑容中已是彌漫上苦澀的意味。
手拿茶杯的席秦月聽後輕輕一抖,他沒敢直視麵前的人,隻緊緊皺了眉頭,謹慎小心的詢問道;“不知,不知能令林兄牽腸掛肚的是何人?”
林二少並未看出他的不對勁,隻笑不語,轉過頭默默的看向了樓下,眼神恍惚。
在席輕塵驚訝的目光下,席秦月緊張的咬了下唇,胸口撲通直跳,他再次追問道;“可,可是魚非魚小姐?”
又灌了一杯酒水入喉的林二少聞聲猛然一嗆,一口酒水便狼狽的噴了出來,他也顧不上擦拭被打濕小片的衣袍,立即扭頭看住席秦月,語氣奇異;“你剛說誰?!”
這名字他沒聽錯吧?!那不是涼州城裏出了名的美人花魁嘛?!
“閑乘月的花魁,魚非魚小姐。”果然,席秦月別別扭扭的吐出更清楚的話。而把心裏話說出來後,席秦月膽子反而更大了一些,抬頭定定注視著林二少,放在了桌下的手卻慌亂的捏住衣角反複蹂躪,旁側的席輕塵看的一清二楚,神情更微妙了。
林二少的麵色簡直好看;“青樓伎坊我未曾去過幾次,她我不過才見過一麵,而今我都記不得她是何種模樣了,我牽腸掛肚她作甚?”
可你隻見了她一麵,她就牽腸掛肚你直到現在!席秦月大大的為魚小姐抱不平,可他也知道自己這個想法是扭曲冒昧了。
兩人之間講究的是個你情我願的事情,林二少對魚非魚沒有情誼,甚至是記不得魚非魚,那自然就不存在喜歡了,那所謂的抱不平是魚非魚對他的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