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一切全是混亂不堪的記憶,唯一記得的是在最最無力也是最最歡愉的刹那,他曾經如同歎息般在她耳畔呢喃:“我愛你!”
他長長的睫毛覆下來,仿佛隱藏著痛楚。她忘了其他,就記得他細密濃長的睫毛,像是整個世界都那樣塌覆下來,天翻地覆。
Marilyn有次曾說,男人在床上所說的話都是扯淡。
果然,第二天早上醒來,除了尷尬沒有別的。酒後亂性,是因為太寂寞了,劇組偶爾會出這樣的事。太寂寞,關在外景地一拍三四個月,沒有其他任何娛樂,工作壓力大,日子又枯燥得發狂,於是男歡女愛,露水姻緣一場。
她若無其事,當成任何事都沒有發生過。早上九點的通告,她準時到了現場,在他醒來之前就走掉了。他當天上午沒有通告,也好,避免他醒過來更尷尬。
下午她在片場見到他,他已經化完妝,坐在那裏等著吊威亞,見她也隻是淡淡地笑,像其他人一樣跟她打招呼:“嗨!”
她頓時覺得整顆心都放下來了,卻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複雜得她懶得去分析,也不願意去分析,隻是也不動聲色:“嗨!”
一直到劇組殺青吃散夥飯,他們都沒有再在私下裏交談過。
她想,那樣醉後輕狂的一夜,他一定同她一樣,巴不得快快忘掉。
拍完那個電視劇,費峻瑋就去演了那部電影——他的成名作。那是一部拍給電影頻道的小成本電視電影,導演及整個班底包括主演全都名不見經傳,他的表演也略顯青澀,但那本身就是個純淨得如同青澀的青春文藝片。後來送展國外電影節,那部電影原本是陪跑,純粹是拿去湊數,誰知卻在國外電影節上大爆冷門,備受評委青睞,一口氣拿回三項大獎,其中包括一尊最佳男主角。於是院線全部排期重新上映,他在大銀幕上那青澀的笑容秒殺了無數觀眾,從此一路大紅大紫,成為新生代偶像。
現在他被她推開,就勢倒在KINGSIZE大床上,竟然無賴一樣地看著她:“下午我不想出去了,我想……做……別的事……”
“可以,你就在房間好好休息。”說完她就打算走了。
“我在挑逗你耶!”他索性拽住她的袖子,有點悻悻的,“不要這麼不給麵子好不好?那些周刊啊專欄啊不都說我是很多女人心目中的理想伴侶麼……你為什麼就不喜歡我……”
她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他果然隻能滴酒不沾,才一點香檳就醉成這樣,她安撫似的輕輕拍拍他的臉:“乖,在房間好好睡一覺,晚上起來看節目。”
他的眼睛微眯,簡直像隻小狐狸,還是隻眼睛水汪汪的小狐狸,死皮賴臉抱著她的腰,把臉貼在她臉上,蹭來蹭去:“你不陪我嗎?”
“我有事情要做。”她嘴裏這樣說,心裏卻覺得不能把他單獨留在這裏,簡直太危險了,於是說,“我叫小千來看著你……還有你以後千萬別喝酒了。”
他蠻不講理:“我不要小千,我就要你。”
“好,好。”她隨口哄他,“現在睡一覺,等你醒了,還有好多事情等著我們。”
“你不走?”
“我不走,我在這兒。”
他心滿意足地爬到床頭那邊去,將自己埋進一堆枕頭裏,剛閉上眼睛,沒過幾秒卻又睜開:“你不走?”
“我不走,我在這兒看著你睡覺。”她隨手替他拉過被子,“快點睡。”
他擁著被子,很滿足地睡著了。
他睡著了其實比醒著的時候更帥,額發淩亂,濡濕一點點汗,像小孩子。那樣濃密的長睫垂著,眼皮微微地動著,或許是在做夢吧。專家說,人在做夢的時候,眼珠會迅速地轉動。
他會夢見什麼呢?
鎮在冰桶裏的香檳還有大半瓶,她拿起來替自己斟了一杯,入口很爽洌。她佇立在窗前看海,成群的海鷗盤旋在海麵上,不由得想起很久之前,她剛入行做宣傳的時候,Marilyn曾給她講過的那個故事。
海邊有個人非常喜歡海鷗,每天早上都去和海鷗玩,幾百隻海鷗都飛下來同他一起玩耍。有一天這個人的父親說:聽說很多海鷗都不怕你,落下來同你一起遊戲,你捉一隻來給我玩吧。結果第二天這個人到了海邊,再沒有一隻海鷗落下來,因為海鷗已經猜到他要捉自己了。
“‘至言去言,至為無為。齊智之所知,則淺矣。’”Marilyn說,“這句話的意思是,最好的語言是沒有語言,最高的作為則是沒有作為,同別人比試心機,那是很淺薄的。連海鷗都知道你動了心機,何況是人?聽上去很可笑吧。我們這行是名利場,充斥著各種陰謀和圈套,機關算盡,八麵玲瓏,其實永遠比不過自然而然。很多時候,你不要跟別的人鬥智,因為有些人是沒有道德底線的,他們做得出的事,你永遠也做不出,所以你會吃虧,你會輸。做我們這行,最上品的境界,其實是大巧若拙,自然而然。就是當有任何事件發生的時候,隻要你能看清它本來應該去的方向,你就占了先機。就像我們沒有辦法阻止秋天落葉,但一片樹葉剛剛落在水中,你比別人看得清,你比別人出手早,出手撥一撥,幫它順流而去,朝著你想要它去的方向,你就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