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跟你說過要把這顆牙拔掉,你就是一直拖著不敢弄,我倒要看看,看你能拖到什麼時候。”
“來,親愛的,就讓本小姐給你拔掉吧。”
“哼,讓你拔還不如我自己來呢。”
“行,你能上天了,你來一個讓本小姐看看。”郝亞男說道。
“王一鳴,還是叫你浩洋哥來吧,給你拔掉以後立馬再種上一顆。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啦。”
“好好,跟我想到一塊去了,我這就去給浩陽哥打電話。”郝亞男表現出的靈敏度就好像是自己的牙疼需要治療一樣……
蓮花鎮蓮花村。今天的日子有一些特殊,距離在醫院邂逅王大力整整一百天。
當徐浩陽來到蓮花村的時候,正趕上了王大力的母親趙王氏的百日墳祭掃。一眾親屬在王大力和王大壯的帶領下,到墳前拜祭,為墳丘培土。在墳前的祭台上,徐浩洋有樣學樣,也擺上了自己買來的祭品雞鴨魚丸子肉,下首擺上了白色的菊花和康乃馨,以及紙元寶和黃表紙。王大力拿著一根桃木枝畫了一個圈,把墳頭、祭品和燒紙圈在了一起。
此處為王大力父母的雙人合葬墓,所以墳丘為圓型。眾人在王大力的指揮下繞著墳丘正轉了三圈,又返轉了三圈。徐浩洋一邊轉圈一邊聽著那個“八仙”在唱:
“夫矣,天地開張,亡人請出,請在靈前。孝子前麵痛哭哀哉,雙手端著紙靈牌。隻為今生父母,手捏七寸拐杖,頭戴麻布紗帽……昨日孝子的父母,今日猶如自己的爹娘。夫矣,我勸孝子不要啼哭,我今與你做個主張。請道士來把齋做,請陰陽來把地相。把亡人葬個好地方,也是亡者好風光,也是孝子好名望。葬在龍頭出貴子,葬在龍尾出皇娘,若是葬在龍腰上,狀元、榜眼、探花郎。請師傅到孝堂,打鼓鬧喪,來把歌唱……”
本著事死如事生的原則,眾人一起給趙王氏踩完了房子,又踩了院子。流程終於到了最後一步,焚燒紙錢。
王大力和王大壯燒化了所有的紙紮、紙元寶和黃表紙。春風依舊凜冽,在王大力不斷的挑弄下,紙灰飛揚,閃著點點的火星飄向了遠方。王家兄弟二人蹲在距離喪盆很近的地方,絲毫不畏懼那些燃燒的紙錢所帶來的灼熱感。飄揚的紙灰,毫無羞恥感的落在了人們的頭上、臉上和衣服上。
徐浩洋不由想起了隨園老人哀祭胞妹的曠世名篇《祭妹文》。
“嗚呼,身前既不可想,身後又不可知。哭汝既不聞汝言,奠汝又不見汝食。紙灰飛揚,朔風野大。阿兄歸矣,猶屢屢回頭望汝也。嗚呼哀哉,嗚呼哀哉!”
焚燒完紙錢以後,王家兄弟拜倒在地,放聲大哭。
徐浩洋看著漫天飛舞的紙灰,強忍著淚水努力不使他們奪眶而出。墳前的拜祭,源遠流長,新一代的人們總是在重複著老一代人的傳統,周而複始。就像是一張無形的網,束縛住所有的人,沒有人能夠逃脫。
今年的冬天是如此的漫長,蟄伏於地下的生靈們受到了春姑娘的感召,早已蠢蠢欲動,按耐不住心中的欲望,隻是畏懼於冬的冷酷和無情,所以萬事萬物需要的隻是一個契機。
祭掃完畢,眾人來到了王大力的家裏用午飯。當院子裏灑滿了萬丈光芒的時候,這個被哭鬧聲喧囂了一上午的邊遠小鄉村,終於迎來了它的寧靜。在院子的一個角落裏支起了一口大鍋,做起了豆腐飯。鐵鍋裏燉著由炸肉,炸豆腐塊,豆腐葉,白肉丸子,白菜,粉條和海米組成的燴菜,摻雜了很濃重的大料和胡椒味的肉香,穿過了這一縷縷金色陽光的阻隔,彌漫在了整個院子裏。親朋好友們三五成群地坐在椅子上、石階上,左手拿著白麵膜,右手捧著盛滿燴菜的大海碗,吃的分外香甜。
徐浩洋還記得小時候,大年三十的下午,自己和瀚洋總是跟在爸爸的屁股後麵去爺爺的墳前祭掃。當燒完紙錢,爸爸跪下磕頭的時候,小學快要畢業的徐浩洋和弟弟隻是在爸爸身後偷偷的彎腰鞠躬,並沒有理會爸爸要自己跪下磕頭的命令,還和瀚洋一起裝模做樣的拍打著膝蓋上並不存在的泥土灰塵。
等到自己長大了,學到了更多的科學道理,並且拿著手術刀去探索了人體的構造,並沒有找到什麼靈魂的歸依之所。可是每每去到爺爺墳前的時候,自己和瀚洋都開始像父親一樣,不再用別人提醒,就會畢恭畢敬的跪下磕頭。這是為什麼?
正胡思亂想間,王大力拉著王大壯來到了徐浩洋的麵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兩兄弟鄭重的給徐浩洋磕了一個頭。徐浩洋趕緊把二人扶起來說:
“這是幹什麼?這可使不得。”
王大壯激動的說:
“徐大夫,我哥和包律師跟我說了關於你的事情。如果沒有你,我哥也不會這麼快就被放出來,你就是我們兄弟的大恩人,以後有什麼事情盡管跟我們兄弟說,我們兄弟兩個願意為你兩肋插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