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車子緩慢的駛入周珩住的小區,直到停在公寓樓下。
程崎轉過頭來,盯著周珩的眼睛,又道:“你問問自己,你在歐洲掙紮了幾年,回到周家,又從許景楓,跳到許景燁,你為的到底是什麼?隻是為你母親討回公道麼,還是因為被人打壓到絕境而不得不反抗,要和這個世界的法則鬥一鬥,要宣泄堆積了二十幾年的恨,要證明自己可以?”
周珩抿緊了嘴唇,一言未發。
可她的眼神卻是直接的,深不見底的。
而與此同時,她心底也有一道聲音蹦了出來,那是被她壓抑了多年,藏在角落裏的魔鬼,也是養在深淵裏的一粒種子。
它對她說,別再找借口了,你像是狗一樣爬到今天,可不僅僅是要為你母親報仇啊,你圖的是什麼,那最原始的驅動力是什麼!
是如果有一天,有人像是欺負你母親一樣欺負你,將你按在泥坑裏摩擦的時候,你有絕對的能力反抗,也有無視這個世界法則的實力,反過來將對方踩在腳下,就像你小時候用火燒死那隻蜈蚣一樣,看著它掙紮、扭曲,看著它無論如何都逃脫不掉你的“製裁”!
主宰他人的命運的感覺,是多麼的爽啊!
當這樣瘋狂而變態的念頭,終於破土而出時。
周珩竟然感覺到內心的糾結和掙紮,正在一點點撫平,她竟然覺得舒服了很多。
然後,她微微吸了口氣,同時眼皮垂下,整個人看上去竟然平靜得出奇。
她沒有說一句話,隻是一手拿著自己的包,另一手按下車門的把手,隨即下了車,頭也不回的走進公寓。
……
周珩聽到身後汽車引擎的發動聲,知道程崎正驅車離開,而她腳下也沒有停,而是一路麵無表情地坐電梯上樓。
直到進了門,她沒有開燈,就隻是換鞋、洗手、煮熱水,然後泡了一壺茶,倒出一杯,來到沙發前坐下。
周珩的整套動作都是機械性的,而在昏暗的屋子裏,她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著前方。
此前那些因為見到梁峰,聽到真相,而帶來的震撼和疑惑,在這一刻統統都消失了。
那些東西,或許是真相,也或許不是。
許、周兩家的陰謀,或許是羅生門,也或許不是。
這些事情都是無法肯定的,也或許永遠肯定不了,但一點是清晰的,毫無疑問的。
那就是,它們擺在她麵前,仿佛一塊照妖鏡,清楚的映射出她心裏的真實想法,以及一直藏在角落裏那最直接的欲望和渴求。
她知道,她並沒有被梁峰說動,也沒有失去思考能力,因為袁生的一段話,就相信這所謂的“真相”。
此行唯一的收獲就是,嚐試將那些掙紮和堅持放下,嚐到那種雖然罪惡卻又舒暢的感覺,她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思及此,周珩將杯子湊到嘴邊,抿了一小口。
那溫熱的茶水流進胃裏,很是溫暖。
然後,她微微勾起了嘴唇,笑了。
就在這時,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
周珩望向那塊亮起的屏幕,清楚的看到來電人的名字——許景燁。
她安靜了幾秒,將杯子放下,按下通話鍵的同時,點開免提:“喂,景燁。”
許景燁帶笑的聲音很快傳來:“又消失了一天,幹嘛去了?”
周珩垂下眼,非但毫不緊張,反而還有一點漫不經心:“有些事要辦,是我家裏交代的。不過已經辦妥了,明天我保證會準時來上班。”
許景燁歎了一聲,又問:“有沒有按時吃藥?”
周珩頓住,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秦鬆給她開了藥,而她竟然忘了吃:“哦,吃了,有點效果。”
“那就好。”許景燁又話鋒一轉,說:“再過幾天,咱們要訂婚了,你可不要連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
“怎麼會呢?”周珩笑了。
隻是那笑容隻維持了一秒,就落下了。
昏暗中,周珩一手托著腮,另一手撫摸著杯緣,腦海中忽然就蹦出一個念頭。
——十七年前的小白樓。
“景燁。”
“嗯?”
“你還記不記得……”
周珩剛吐出這六個字,又忽然停下。
思路一轉,她想起了那天周楠申的話,他說他懷疑,梁琦的死是“周珩”做的。
言下之意便是,“周珩”在那年也有可能去了小白樓。
再結合袁生在錄音中的分析,如果周楠申真的是為了賬本而殺人滅口,又不便自己出麵,那麼他會不會利用這個機會,利用“周珩”去做?
可那時候的“周珩”也不過才十二歲,周楠申要測試繼承人,需要這麼著急麼?
但話說回來,當時的許景楓和許景燁也還未成年,許長尋不也布置了同樣的任務給他們麼,目的就是看兩個兒子誰更成器。
再說如果先一步趕到小白樓的人是“周珩”,所有人都不會懷疑到她頭上,因為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公主。
問題是,假設這個推斷成立,那麼“周珩”一個人是不可能辦到的,她一定需要他人的掩護,比如許景燁,或是陳叔?
因為這番分析,周珩突然就安靜下來。
許景燁隻聽到上半句,等了片刻,說:“阿珩,你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