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安糯被拉扯下來,她驀地揪住陳白繁的手,無神的眼在夜光下亮得驚人。
“陳白繁,算我求你,放了我,不要阻止我去死!第一次你非要拉住我的手,第二次你非要醫生搶救我,這次能不能給我死的自由?”
這話讓陳白繁失去了所有力氣,放了她,大不了他馬上就追過去。
安糯卻殘忍的補充道:“陳白繁,我恨你,死也不會原諒你,你別跟過來,我不想另一個世界,還有你!”
說完這句,她一直僵直的身體忽然就軟了下來,眼轉向墓碑上爸媽的照片。
“這次你們是真的來接我了,謝謝你們還認我這個丟臉的女兒……如果有下輩子,我還能不能做你們的女兒?你們還要不要我?我聽到了,還要,你們還要我,不許食言……”
安糯的聲音越來越小,身體完全放鬆地倒在陳白繁懷裏,不是順從,而是死亡。
段翀嚇得傻掉了,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不久之前還活生生跟自己說笑的人,就這麼在自己眼前成了一具屍體……
陳白繁已經失去了知覺,在安糯走了的那一刻開始,他的靈魂也跟著被抽走。
他抱著她瘦得不正常的身體,一點點感受著它從溫熱到冰冷,從柔軟到僵硬。
安糯帶走了陳白繁所有的溫度和柔軟。
他將她安葬在了爸媽身邊,每天雷打不動的來陵園看她。
陳老夫人覺得一切悲劇都是由自己的偏見和固執開始,每天活在懺悔和內疚中。
也許是老天懲罰她,偏偏她的身體就是硬朗,比身邊那些把保養品當飯吃、特別怕死的老頭老太太更長壽。
陳晉北醒來後,以為得到了小糯的諒解,很快迎來的是小糯的死訊,從此他像是變了個人,陰鷙而沉默。
他建了個“小糯基金”,專門用來幫助家境困難的心肺病患和醫學生。
段翀去了很多地方,用紀叔叔的那雙眼,代替安糯,看了很多很多美景。
因為和安糯的一麵之緣,他畢生都致力於宣傳器官捐贈。
多年後,陳白繁數著日子過,終於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他謹記著安糯說的“你別跟過來”,就真的不敢提早去那邊。
熬了一輩子,到了要走的時候,他滿懷期待。
陳白繁躺在病床上,發現自己開始呼吸困難,他笑著用最後的一點力氣,摘掉呼吸機。
耳邊那首反複聆聽的歌曲《至少還有你》慢慢遠去。
視線開始模糊起來,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年輕很多的自己在西藏遇到高原反應,也是這麼喘不過氣。
“別怕,很快就好了。”
天籟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感覺呼吸順了一些後,陳白繁睜開眼,就看到一個白淨秀麗、眼眸亮亮,笑起來嘴角還有梨渦的女孩柔聲安慰著自己。
“我不怕,紀醫生。”他無比幸福地笑了起來。
回到最初是他畢生的夙願。
如果這是夢境,就讓他一直沉睡下去,不要再醒。
在夢寐以求了一輩子的美夢中,陳白繁心滿意足地停止了呼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