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四點,牢裏果然送進來了一個新犯人。

這個新犯人長頭發、大鼻子,留著一把棕色的胡須,皮膚粗糙、黝黑,樣子看上去和那些半輩子都在田地裏中勞作不休的老農民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他進來後,不吵不鬧、神色平靜,幾乎靜坐到了一邊靠牆的地上,凝神盯著未知的遠方,一語不發,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同人交流的欲/望。

傑米惦記著財務官給的任務,悄悄走了過去,想立刻同他搭訕。

本以為是簡單的事,但沒料到第一句話就卡了殼。

隻因他生得好看,向來都是別人主動來找他說話的;而他自己,還從來沒有主動同別人搭訕過,業務不熟練,一時間很茫然。他既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開這個頭兒,也不知道要用什麼有趣的話來開頭,才能引起對方的好感和興趣,從而達到結識對方的目的。

正當他為此發愁時……

那個生得圓頭圓腦,眼神如母牛一般溫順的少年喬治悄悄地走了過來。

“謝,謝謝你。”

這孩子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表情很軟弱,那惶惶不安、躲躲閃閃的樣子,仿佛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將他給嚇個半死,但道謝的態度十分誠懇。

傑米對這份謝意受之有愧。

因為他知道,假如沒有財務官萊文的撐腰,他絕對不會多管閑事:“不用謝,我沒做什麼。”

“沒,沒有人幫過我。”喬治小小聲地說:“不管我怎麼哭,怎麼求,怎麼叫,都沒人幫我,隻有你。”

他睜著那雙大大的眼睛,仿佛一頭田地裏的耕牛,滿是溫馴又信賴地看著自己的主人:“謝謝你,傑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恩惠,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傑米心情複雜。

被人這麼誠懇、鄭重地感謝著,他那些來自文明社會、幾乎快要逝去的原則和節操仿佛忽然間又回來了。

他因此有些不安,並不覺得自己配承擔這份厚重的謝意,也並不想從這個可憐少年身上榨取出什麼多餘的回報。最後,隻好隨便地笑了笑說:“你還是統統忘記吧,又不是什麼快樂的事。”

喬治被他施恩不圖報的行為感動哭了。

後來是在傑米的連聲勸慰下,他才感激涕零地離開,放棄了給恩人當牛做馬的決定。

然後,傑米呆呆地坐在地上,一時都忘了該做什麼,連那個沒完成的任務都懶得去想了。

他一度沉浸在‘做好事被人感謝’的欣慰情緒中,可轉念一想,又傷心難過了:“我之前都是冷眼旁觀的呀,這次不過是……唉,我怎麼變得這麼壞了?我以後都要這麼壞了嗎?連幫助別人都要先衡量利益得失……我怎麼就成了這樣啊?!”

有那麼一瞬間,沮喪和低落的負麵情緒像潮水一般洶湧而來,將他徹底淹沒。

他生出自暴自棄的念頭:“別掙紮了!淪落到這步田地,每天膽戰心驚、煞費苦心地想辦法,卻根本看不到一點兒希望,何必呢?太累了!太難了!不如死了算了,說不定死了還能穿回現代社會。”

這麼低落好一會兒……

一個溫和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唔,你為什麼,我是想說,你為什麼願意幫助那個孩子呢?”

傑米詫異抬頭,發現這個主動同自己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任務目標——剛剛還在絞盡腦汁琢磨怎麼去搭訕的人。

啊,他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