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下界吧!”逐日仙王推了沒心沒肺的蘇瞳一把,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捉弄康仁。他不知道的是,蘇瞳此刻呼喚師兄們到來,還有別的打算。揍康仁,隻是隨手的事情。
“還有……”逐日仙王突然紅了眼圈。“能不能把環山湖底的誇父王族帶上?”他小心翼翼地發問,知道航神為蘇瞳屏退眾神王,正是為了避免這種無數張嘴為自己親人求情的尷尬場景,他沒有為自己的部族求情,卻是為老銅人一夥開了口,因為無論如何,都希望誇父王族的血脈能長存在世間。“如果人太擁擠,我願留下!”
高大的誇父,轟地一聲跪在了蘇瞳麵前。
如山巨人,一臉祈求。蘇瞳長長的睫毛在風中撲扇,迅速斂去了臉上嬉笑。
她的小手,輕輕放在逐日腿上。
“我們生於洪荒,長於洪荒,還沒嚐試,哪能輕言離開?放心吧,我不會放棄,大家……也不會!”
“師兄們!還有逐日仙王,請為我護法!”
蘇瞳一聲輕喝,不但令逐日的虎軀為之一震,也讓一旁痛毆康仁的三人紛紛停下了拳頭!
揍康仁是小,在狂扁惡師的這幾個呼吸裏,夜吹與渾敦立即分辨出了情況的危急,好像天地之間彌漫著一股越來越濃鬱的毀滅之息,蘇瞳應該是為阻止此事,正在盡力。
事分輕重緩急,就算現在康仁主動把屁股獻出,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蘇瞳。
相互厭棄地對望一眼,夜吹與渾敦立即如箭般射出,分列蘇瞳左右,好不容易找到了空擋,竹竿才找到機會又抽打老混蛋幾下,這才樂顛顛地填補了最後一個空缺。
“孽……徒!”康仁嘔血,伏地蠕動。
蘇瞳身上升起了玄奧的力量,逐日聞之心跳一怔,差點下意識地衝上迎接,因為那正是溯源。可是下一秒,逐日仙王便瞠目結舌地看見,蘇瞳將馭靈溯源的力量,按壓在了她自己的胸口。
怎麼會?
逐日仙王大腦當機,他猶記得蘇瞳對他提起過的往事,她生於真仙下界東仙小宇,而且故鄉還是東仙邊界一枚從來沒有出過修士的地靈星。
她父母皆凡人,祖輩皆凡人,在自己的血脈上溯源……能溯出什麼強尊?
逐日仙王懊惱自己腦子太笨,好像蘇瞳與傲青的舉止,他從來沒有一次看透過!
堅難,想在自己身上喚起強力的古祖,蘇瞳也知異常艱難,所以全神貫注。
力量在她身外不斷張息,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卻沒有任何古祖身影飛騰而起,這一過程遠比召喚盤古更加崎嶇,眾人隻見蘇瞳臉色越來越蒼白,縈繞在她身外的玄奧氣息越來越濃鬱。
到底她心中的祖影,是誰?
就在此時,逐日的耳中突然響起了激揚的戰曲,明明是從極遙遠的方向傳來,卻如雷貫耳,異常清晰!
而且這戰曲不僅隻在逐日的腦海裏隆隆回響,幾乎在同一時間,夜吹、渾敦、竹竿與康仁都抬起了自己的頭,雙眼下有神光跳動!
“日清明,日神鋒,日照北,日奉先,日流熒,日若虛,日砥雲,日先嬰……”
誇父日係戰神曲!
為什麼此刻,天地間會回蕩著這樣慷慨的歌聲?
被此雄壯的仙音吸引,正在努力把攬天眾弟子塞入荒宇的吉吉老頭兒和墨墨抬起了自己的頭,他們看到,一尊身材高大的誇父強者,踏著有力的步伐緩緩向雲墟走來。
他赤裸著上身,皮膚如塗抹了蜜汁一樣健康又光滑,肌肉如小山包一樣堆砌於臂膀之上,他目光從容,黑色的發辮在身後散落,左臂一枚猙獸圖騰臂環,環上獸顏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咆哮著一躍而出!
高大的誇父以悲憫的目光打量世人,一眼看盡整個雲墟,他邁起矯健的步伐,三步走到蒼穹中央,而後目無旁人地盤腿坐下!
轟!
隨著他落坐的巨響,那飄搖的大地,即將坍塌的星海,突然有了被磐石鎮壓般的穩固!
與此同時,真仙各處皆出現了獨行誇父的身影,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相同的便是堅定的目光,與悲憫蒼生的表情。
他們高唱王族日係戰神們的名字,在星空特殊的節點落座,被他們嘹亮的歌聲吸引,無數隱居的誇父旁支血脈,紛紛從星海下傾巢而出,他們麵帶敬畏,朝王族行禮之後,便簇擁著王者而坐!
老銅人的身影,出現在了一片絕美的仙罡幻境麵前。
他深吸一口氣,便朝幻境長嘯一聲。
“真仙五皇何在?”被此嘯聲所震,道成至尊帶著聖泰老祖,出現在層層雲霞之後。五皇餘三人,白微已逝,北皇失蹤,牛人卻是坐鎮於魔修之域的,並不屑入住他的仙園。
絕跡於天地的誇父王族,此時來做什麼?
他們嘹亮的歌聲,響徹整個星海,上達神界,下通萬宇。
“界將崩!界將崩!”
“尋我古祖之路,魂為布,骨做石,修補天漏,救我蒼生!”
“宇心崩毀,我以我命換百年!”
劈裏啪啦!
一幅幅宏大的獻祭之陣,於那些盤坐在真仙各處的誇父王族們身下張開,他們所落坐之處,皆是此界天道結點,失去洪碑的支撐,真仙脆弱的底部,本已無力再支撐界內星辰的重壓,要一層層向下層垮塌,然而誇父王族修士們,卻一一尋找到了天道最為脆弱的地點,繼承盤古天神以身殞道的精神,試以自己的生命與骨血,在真仙底部強行結網,妄圖為此界蒼生,再換百年穩定!
他們阻止不了毀滅,卻能推遲浩劫。
雖然不知百年之後,世界又會變成什麼樣子?但一個百年,已足以令那些聰明的後生晚輩,想出更多自救的辦法!
赤膽尚在,熱血不滅!
吾輩修士,何愁後繼無人?
真仙諸人,震驚地看著一片片在星海中張開的陣力。
許多年不出世的誇父王族,再次到來,帶來的卻是如此雄壯的戰歌!他們身下的符紋代表著毀滅與死亡,而他們留下的意誌卻是不屈與希望!
“何惜一死?”無數人心中的熱血被點亮。
“我有熱血!我有赤膽!“
“本尊死後,我的子孫卻能活下去!一百年麼?百年之內,定還會有救世英雄橫空出世,說不定一百年再一百年,我的血脈,還是能在世界上一代代地傳承下去!”
一位黑袍的仙王滿臉激動,轟地一聲落在誇父王族張開的獻祭大陣之上,將自己的命息與陣力果斷相聯!
以我骨血,築我新界!
“媽了個叉的,老子才二品啊!老子才二品小仙,還沒成劍皇,便要死了!”赤無吐了一口口水,尋找到離自己最近的一枚舍身陣,一頭沒了進去。
“把我的弟子們,送去荒宇吧!”攬天老祖長歎一聲,轉身朝陣力中踏去。
“我們也去!”諸山山主雙眼赤紅,我界我不守望,還有什麼臉皮苟且偷生?
嘩嘩嘩嘩,好不容易被吉吉老頭兒塞入荒宇的攬天修士們,又一個不漏地隨著攬天老祖奔赴陣域,活活把累得半死的吉老頭兒氣暈了一次又一次。
“你們的恩情,我唐某人來生再還!”就連唐浩都丟下了背上的大包袱,頭也不回地隨攬天修士而去。
看著包袱裏滾出的一枚又一枚晶瑩仙玉,墨皇沉默不語。
“呼延邪你個妖人,老子還以為你隻喜歡看醜八怪呢,崩界可是世上最華麗的混亂,你怎麼不看?”與呼延邪為伍的毒修一陣唾罵。
“閉嘴!”臉上畫著鬼符的呼延邪一張嘴,一口大金牙簡直雷死個人:“老子這點輕重還是分得清的,你這膽小鬼,不敢就別來煩我!”早已端坐於舍身陣中,呼延邪不耐煩地揮著自己的手,像趕蒼蠅一樣。
“嘿嘿!今日師兄終於能高看你一眼了!”毒修們哈哈大笑,紛紛落在呼延邪的左右,他們彼此眼中都有欣賞。
“兄弟!”手與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道成至尊與其它二皇也踏入了老銅人的陣中,此時道成隻惜自己白白任白微送了性命,如若不然……陣上又多一份力量。
“不知我們身死後,真仙真的還能支撐百年之久麼?”道成至尊抬頭打量老銅人沒有表情的臉。
“不知道。”老銅人誠實地搖頭。“需要許多人自願獻祭,說不定百年之期都是奢望。”
“不會的。”道成至尊突然驕傲地抬起頭來:“隻要你們誇父一族的陣力有效,我敢保證,人數絕對會超出你們的預計!”
“此界……”道成至尊的眼中倒映著天空中搖曳的星火:“此界修士的確各自為政,爾虞我詐,相互利用與算計,然此界也充滿豪情和正義。越是絕境越能激發人本性的光輝,為了拚搏下一個百年,絕對會有超出你預計的強尊,樂於獻身!”
其實誇父們落座之後,並沒有用語言煽動仙者們融入陣中,隻是一次又一次吟誦著王族的戰歌,可是八方仙者,已前仆後繼而來,密密麻麻,人頭攢動。
界內的確也有貪生之人,恐懼地蜷縮在自家院落,希冀以他人生命換自己再活百年,但九十九宇的仙王們卻大半選擇了舍身,他們收斂王威,與曾經自己從來不屑為伍的一品二品金仙們坐在一起。
牛人魔皇,化為了一個黑塔般的漢子,氣鼓鼓地坐在陣上。
他不知道此刻道成至尊的選擇,但他選擇了赴死。
為蒼生赴死?
真他媽的可笑!
他這一生殺的人都不止萬千,心裏哪有什麼悲憫蒼生的善良?
可是他來了,自己用腳走來的,直到坐得屁股發酸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發了什麼瘋!
他用手托著腮幫子,看著眼前源源不斷向陣中湧來的螻蟻,無比悲憤!
“兄弟!來一口?”就在他愣神之際,身旁卻有一個醉醺醺的酒鬼推了他的手。
牛人魔皇滿心怒火,正想一巴掌拍死這打斷他思緒的垃圾,回頭卻被那人畫得鬼一樣的臉與一口大金牙給閃瞎了眼!
我了個去的!嚇死老子了!這特麼修的什麼魔功?
瞪著醜八怪伸到眼前的劣酒,牛人魔皇不禁沉吟一句:“你這區區一品小仙,又來送什麼死?”
“寂寞啊……”呼延邪早已與兄弟們喝得微醺,一邊漾嗝一邊自戀摸著自己的臉頰:“長得俊的都掛了,我活著也沒有意思啊,日後誰來與我比帥?日後誰來讚美我驚天地泣鬼神的容顏?!”
聽到呼延邪的自誇,四周厥倒一片。
寂寞嗎?
牛人魔皇愣愣出神,突然拿起他手裏那劣酒一飲而盡!
不錯,天下英雄梟雄狗熊皆赴死,自己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以魂殉道,以血塗天!
縱身死,不墜魔皇之名!
獻祭的力量已遠遠超過了預計,而且集結的速度也大大出乎了誇父王族的想象,他們長居環山湖底,一直還保留著人性本惡的印象,卻不如道成至尊看得通透,善與惡,本無分明的界限,在滅世的壓力之下,惡人心中,也有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