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踏進撫州地界,梅妃便激動起來。
這會兒母女倆坐在同一輛馬車上,梅妃指著外麵,“過了那座撫門橋,便是走馬街,你外祖的回春堂便開在那兒。當年但要他老人家坐診,外頭的人能從西頭排到東頭,便是天黑了,都不肯走。”
提到自己的父親,梅妃臉上盡是驕傲。
驕傲的何止梅妃,身為神醫白石千的後人,雲清寧也與有榮焉。
梅妃已然急不可待,走到車前,撩開簾子,對車夫道:“前麵往東,頭一個巷口,便是白家大宅。”
話音剛落,梅妃竟興奮地喊起來,“寧兒,那處灰瓦的屋頂,便是你外祖在後花園的書房!”
順著梅妃手指的方向,雲清寧往外瞧去,一處高牆後,隱隱可看出有所宅院,白牆灰瓦,飛簷鬥拱,算不得巍峨,卻也能瞧出精致。
“那邊的雲想衣坊,東家手藝極好,我打小的衣裳,都是他家做的。我記得東家姓潘,每回都親自上門,讓咱們挑料子。我娘是個挑剔的,次次都要尋些話,把東家說得麵紅耳赤。”
梅妃聲音中帶著從未有過的嬌俏,進而捂著嘴笑了出來,像是陷入了對舊時的回憶,眼中閃著光彩,兩頰也露出了一抹緋紅。
看到此刻近乎雀躍的梅妃,雲清寧便知道,回到撫州的決定,無比正確。
“到了!”梅妃又看向外麵。
馬車緩緩停在了白家大宅的門外。
仲平上前,扶著梅妃下了車。
等雲清寧到了車外,梅妃正仰頭看著宅院大門,已然斑駁甚至裂開的門楣上,是“白宅”二字。
梅妃抓住雲清寧的胳膊,雲清寧這才注意到,母親竟是發起了抖。
想來……近鄉情怯。
香曇和趙重陽從後麵車上下來,雲清寧忙叮囑了一句,“外頭風大,讓姑姑帶著安樂在車裏等一時。”
香曇應了一聲,往車後而去。趙重陽卻已跑到門那兒,隔著門縫,在往裏頭瞧。
“屋裏頭還有人?”雲清寧忍不住問道。
門楣雖破舊,可大門明顯是新上的漆,還有門邊石鼓,地上的青磚,實在不像幾十年的老物。
“想來奶娘一家還住在裏頭。當日離開之時,爹娘都已過世,家中又無兄弟,我便將這宅院托付奶娘,也不知她老人家可還康健。”梅妃說著話,便要上去敲門。
“我來!”趙重陽回頭說了聲,伸手扣下門環。
這會兒都在等著裏頭應門,雲清寧不由扶緊了梅妃。
關於撫州這邊的事,梅妃一路同雲清寧說了不少。
當年外祖母與外祖先後過世,白家便隻剩一個獨女。沒過多久,越都來了聖旨,太後罹患重病,遍召天下名醫。梅妃因是承了白石千的衣缽,被帶往越宮。
原本她以為,過不了多久便能回來,未料這一走,便是二十多年,不僅再無法回家,甚至被迫遠離故土,失去了自由。
門“嘩”地一下,從裏麵被打開。
一名婦人走了出來,看到敲門的是個孩子,立時罵了句,“兔崽子,擱人屋外頭搗蛋,不怕老娘打斷你的腿?”
梅妃瞧著婦人,隨後眼睛便亮了,上前幾步,“嫂嫂,我回來了!”
那婦人打量起梅妃,片刻之後,神色突然變,什麼話都沒說,猛地轉身,竟是當著眾人的麵,將大門狠狠關上。
所有人都愣住,便是梅妃也怔一下,隨後走上前,“大嫂,我是梅姐兒,我回家了,你開門啊!”
“快走,誰認識你!”
裏頭婦人嗬斥,“大白天鬧個鬼啊,這宅子姓伍,你算哪根蔥。快滾!”
這般氣勢洶洶,雲清寧心下不由一沉,將梅妃扶下了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