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先生?”潘壽喊了一聲,竟是小跑了過去。

“我聽出了,是潘大叔,您也過來了?”中年笑著回道。

“您可多少年沒回來了!”潘壽到了跟前,眼中竟流出了老淚。

孫先生……

雲清寧不由又往墓碑那兒看了一眼。

“歲數到了,便想要回來,今日正逢嶽母忌日,過來給二老磕個頭。”孫先生道。

潘老夫人已然走過去,瞧著那位,“你眼睛怎麼啦!”

“嬸子也在啊,您二位身子可好,在下見禮了!”孫先生正要作揖,手中的棍子卻掉到了地上。

沒等少年去拾,梅妃已走了過去,將棍子揀起,遞到了孫先生手邊。

“多謝!”孫先生笑道。

梅妃沒有應聲,整個人就像被凍住,一眼不眨地看向這位孫先生,神情裏有酸楚,更多的是悲傷。

“阿植,趕緊把香火奉上,”孫先生說了一聲。

少年聽話地提著籃子,到前麵去了。

“這是孫先生的公子?”潘壽忍不住問道。

“阿植是我在路上遇著的,也是個孤單人,後頭便與我相依為命。至於梅兒……我一直沒找著她。”說到後頭,孫先生的聲音便有些艱澀。

梅妃猛地捂住了嘴,再次哭了出來。

沒一時,那個阿植走回來,扶著孫先生走到墓碑之前。

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之後,孫先生忽地問道:“潘大叔,今日來了不少人。”

想來雖是看不見,卻聽到出周圍動靜。

潘壽幹笑了兩聲,又朝著梅妃那邊瞧了過去。

“我先回去了!”

孫先生正要離開,卻又站住,“文山本該早些回來,隻是無顏來見二老,這一生終究不能將妻子帶回……阿植,爹死了之後,你便將我埋在墓邊,讓我……陪著他們。”

此時的梅妃已然淚如雨下,身子不停顫抖,卻始終沒敢發出聲音。

孫先生再次長歎,“我找了她二十年,一無所獲,您二位看錯了人,文山該死啊!”

這會兒潘老夫人直抹眼淚,潘壽趕緊勸道:“我們這把歲數,都還想苟活,孫先生不能這般沮喪。”

梅妃忍了許久,終於還是嗚咽了出來。

孫先生已然走了幾步,突然頓住,抬起頭道,“是梅兒,我聽到她的聲音了,可是她來找我了?”

梅妃顫巍巍走到了孫先生這邊,想要扶他,手已經伸出去,卻又停住,無力地垂了下來。

“梅兒,你在哪兒?”孫先生仰起了頭,原地轉了一圈,神情裏盡是焦急。

“文山,我在這兒!”梅妃終於出了聲。

白家前院的正屋,梅妃與孫文山各坐一邊,皆是低頭啜泣。

雲清寧正在院子裏踱步,懷裏的孩子有些困了,吭哧了幾聲,哭了出來。

梅妃抬起頭,朝著外頭道:“寧兒,進來見見……孫先生。”

將孩子遞給旁邊的香曇,雲清寧走到了裏頭。

回來路上,他們把孫先生父子也一塊捎上。到了城裏,潘爺爺少不得請孫先生到家中坐坐。

這會兒潘老夫人和楊春正準備飯菜,潘爺爺說去打一壺好酒,自是說讓大姑娘陪著客人說說話。

雲清寧到這兒也沒回過神,母親當年竟是有未婚夫的。

母親從沒有提過,當年入宮之後發生了什麼,會令她從醫女變成了越帝的嬪妃。可從她初見孫文山時的悲喜我加,便能看出,兩人感情深厚,經年未變。

當年外祖看中孫文山,想必因這位一表人才,值得女兒托付。與之相比,越帝長相猥瑣,品德敗壞,更是貪利忘義,母親絕不會主動委身那種人。

根子便在越帝身上,難怪他連自己的國家都保不住,實在罪大惡極。

雲清寧上前見過禮。

“你都有女兒和外孫了,好福氣啊!”孫文山微低著頭,神色黯然。

“想來我這福氣,也隻在子孫之上了。”梅妃深深地歎了口氣,眼神中有一抹悵然,卻在注意到雲清寧瞧過來時,將臉扭到另一邊。

雲清寧心裏動了動,目光又落到了孫文山緊閉的雙眼上,不免問,“您這眼睛,如何看不見了?”

“他……”梅妃欲言又止。

孫文山苦笑,“方才你母親已然問過。我這是十來年的老毛病,請過多少大夫,都說治不。如今我已想開,瞎了也好,眼不見為淨。”

梅妃止不住心疼,“還準備瞎一輩子嗎?”

話說到這兒,梅妃站起身,“我給你治好!”

孫文山卻搖頭,“不想治了,若睜開眼,發現竟是南柯一夢,還不如今日這般。”

梅妃愣了一下,無力地坐了回去。

“娘,替我去看看安樂,她今日有些愛鬧。”雲清寧開了口。

這位孫先生,瞧著有些固執。

將梅妃哄了出去,雲清寧又看向孫文山,“我母親到後院去了。”

孫文山忽地有些緊張,雙手甚至絞在了一塊,“雲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