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力地想了很久,我翻身坐起來看著厲辰,告訴了他在我心裏一直糾結的一件事。
那是幾年以前。我記得自己那天特意穿上了媽媽給我縫的那條白色棉布裙。這麼用心的打扮,是因為我生平第一次寫了一份情書,約了鄭岩在花園的核桃樹下見麵。
眼看快要到約定的時間,我想要給鄭岩一個驚喜,一時頑皮性起,爬上了核桃樹。
我坐在一根高高的核桃樹枝上。核桃樹生滿了綠色的果子,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一片斑駁;遠遠地,鄭岩向著核桃樹走來,走進了這一地搖曳閃爍的光影。
從小我就恐高。但不知為何這次我卻爬上了一枝特別高的核桃樹杈,高出了我可以勇敢爬下來的距離。
樹下的人在向我招手,但他的臉卻因為有耀眼光影反射,讓我看不清楚到底是誰。攀坐在樹上的我想下去又害怕,陷入了猶豫不決。
可是這個這麼重要場景的記憶卻在這裏戛然而止。我的記憶停止在了自己坐在樹枝上的那一刻,根本不記得後來發生的事情。
我是怎麼從樹上下來的?我究竟跟鄭岩表白了沒有?他是不是接受了我的表白?我統統都記不起了。
這個事情一直糾纏著我,常常會在夢中出現。每次夢醒,都會驚出一身冷汗。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擔心著什麼,總感覺像是要溺水的人,身邊卻沒有一根可以抓住的稻草。
而後來我被C01基地征召,因為害怕失去心愛的人,害怕來不及說出自己的表白,所以才把這個三年之約當作條件與父親和鄭岩約定。約定三年後如果我和鄭岩彼此仍單身的話,要給對方一次相處的機會。
可是當年那個核桃樹下的記憶空白,仍然是困擾我的一個問題。我都沒有機會再去跟鄭岩細細追問個明白。
說著說著,想起最近發生的慘劇,我第一次不加克製地放聲哭泣了起來。厲辰馬上伸手,把我攏到他的懷抱之中,讓我靠在他的肩上,默默陪著我發泄心裏的痛苦和悲憤。
過了良久,我們兩個誰也不想再說話,我索性放鬆自己,開始沉沉睡去。
夜燈在我臉上灑下一道溫柔的光,也細細地描摹著我的眉眼。幾絲亂發落在我的臉上,隨著呼吸,輕輕顫動著。
厲辰坐在床邊靜靜地注視著我。雖然此刻安靜無聲,但他的心中卻翻騰起了巨浪滔天。
原來是這樣。原來如此。
遠遠,有我在,不會讓你再感覺孤獨無助,你的生命也不會再有空白。
厲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眼中對我的愛憐愈加濃鬱。看著我熟睡的臉龐,他伸出手輕輕替我把那幾絲亂發撥開,本想俯下身子輕吻,但終於克製住自己。
起身給我掖了掖被角,厲辰輕輕地關上了天窗。他默默地走到工作台前,開始完成AI係統最後的收尾工作。夜空變得更加湛藍,而東方卻已經有一絲晨曦漸漸亮了起來。
****************************************************
簡單的白色,安靜的房間。安靜到我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鄭岩No.2靜靜地躺在床上,雖然沒有呼吸和體溫,但還是那麼英俊美好的樣子。
這間用來觀測鄭岩No.2的屋子被特意布置成醫院病房的樣子,隻因為我對厲辰堅持要求以真人的方式對待鄭岩No.2的AI重建,一定要做到“情景重現”。對於這一點,厲辰也是默默“從善如流”。
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隻有設定鄭岩No.2是一個有本體意識的“人”,讓他生活在與複製記憶吻合的情景中,才可以讓機器人的人工智能在原有記憶的基礎上不斷學習,並且最終有自己的判斷和選擇。
雖然我和厲辰一直保守我們的秘密,並未告訴大家我們準備通過BULE PRINT來嚐試引導機器人,並且讓他在人類記憶的基礎上逐漸擁有心智和自主意識,但複刻鄭岩No.2的一切準備都是在暗暗超這個方向發展的。
厲辰帶領整個團隊和陳青陽站在遠程監測中心,從顯示屏裏看著我慢慢在鄭岩No.2的身邊坐下來,他的嘴角不由得抿的很緊。
“各部門已經準備就緒。”蘇白輕聲向厲辰彙報著。而陳青陽饒有興趣地轉頭看著厲辰:”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我在想,是否一定要以這種方式讓鄭岩複生?”厲辰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居然說出了猶豫和退讓,讓整個團隊和陳青陽都很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