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珅一病便是臥床不起五日,五日中他每恢複一些神智便追問下人尋到人沒有,但得到的答案,總是下人們的無言搖頭。
陸熙來自那場雨後便消失不見了,沒有在宮中,沒有回林府,也沒有在餘老板那兒喝花酒。
這個活生生的人就如淅淅瀝瀝下下的雨水,在雨過天晴後莫名的從人間蒸發。
陸熙來怎麼就能消失不見?顏珅幾乎從未想過這樣的事,那個笨到慶功宴會被莫名其妙賣到男娼館,傻到離家出走會稀裏糊塗被車撞的家夥……那個總是癡癡跟在自己身邊,諂媚的說顏珅你真好看的家夥……
病好些之後顏珅便一日日的坐在林府的前院,反複轉著手中的傘柄。轉動一圈便看見一次那道缺口,轉動一圈便看見一次那被雨水暈開的血。一坐就是一下午,回過神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已是淚流滿麵。
他當時對陸熙來恨的事究竟是什麼,已回想不太起來了,或許他是恨陸熙來從未將真心示予他。
顏珅告訴過他,與其被欺瞞,他寧肯與他共渡一切的刀山火海。
他不在乎陸熙來有什麼苦衷,也不怕被陸熙來拖累,他已是一國之相,他有護住陸熙來的能力,即便沒有,他也會用盡全力,用盡性命,去護他想護住的人。
他恨陸熙來總是裝傻裝作聽不懂裝著不知所雲的岔開話題。
陸熙來一直將自己當作與他無關的人,但最後那一刻……陸熙來分明已朝他伸出了手,陸熙來分明在要求他兌現諾言,顏珅卻在氣頭上轉身而去。
一個轉身或許就已錯過了那名作幸福的東西。
如果陸熙來此時真已步上了輪回,帶著無人知曉的委屈,無人問津的苦衷,在他到達奈何橋之後喝下孟婆湯之前……臉上該是什麼神情呢。
滿腹委屈?……不,如果是他的話,或許反而是一抹無所謂的淡笑吧。隻是想象,便已能叫顏珅心如刀絞。
現在回想那許許多多的事,他與趙敬仁根本是曖昧不清聯合在一起騙自己,不過他這頭從趙敬仁那挖了塊玉給自己解圍,回頭又要去哄那邊那個發火的老相好,還說趙敬仁對陸熙來念念不忘將壞主意打到他林雁東的身上。回想他每次信誓旦旦的往趙敬仁身上潑汙水,每次裝憂傷耍得自己將信將疑,顏珅此刻卻提不起氣,反而忍不住要發笑。但嘴角才抬起一些,淚水卻先矛盾的模糊了視線。
那個在回憶裏活蹦亂跳耍花樣的家夥呢?……那隻專屬他的兔子去哪了。
他若是沒死,為何連現身見自己一麵,都不肯?
他是在記恨著自己,已心如死灰……還是怕拖累自己,此時正在哪個角落畏首畏尾的斟酌結果權衡利弊?
還是…………他,死了?
……
手指沿著傘麵那道鋒利的切口反複摩挲,顏珅眼中的閃爍顫動著,夢裏那把眼看著雨過天晴卻被狂風卷走的那把傘,自己終於還是錯手弄丟了它。
十日後,告假近半月的宰相便一紙辭呈,宰相府轉手了富商,那張書寫著顏府的牌匾被取下,換上了新的牌匾。二十拜相傳奇一時的宰相顏珅,從此不知去了何方。而後不久,皇帝便親自重審此案,細心審查下三王爺與刑部尚書聯手陷害之事東窗事發,原本勢單力薄的皇帝由此一舉從三王爺手中奪回了兵權,皇上收回了一半的兵權又重新施與三王爺,施恩與獎罰並重,三王爺由此便一言不發的回了邊關。關萬何則沒有太好的運氣,落得烏紗不保不說,更杖責了八十,不過,還是念及為官多年撿了條命。
這一下,京城中更是炸開了鍋,皆道這宰相當日在獄中,怕是受了不少苦頭,又有人說見顏相出城門時,那張俊朗的臉上麵無血色,神情呆滯,便有人道那一紙辭呈是假,怕是當時人就被弄傻了。此事緣由眾說紛紜,京城一度傳得神乎其神。
隻是京城人不知,不多久,廣陵城裏便突然多了一家雁歸樓,菜色齊全,皆為上品,布置靜雅,為廣陵承重上流人士所鍾愛。雁歸樓很快為廣陵人所稱道,雁歸樓的老板也是廣陵的小姐們口中常提,見過他的人不多,卻眾口一詞。雁歸樓的老板是出人意料的年輕,五官皆是精雕細琢一般,隻叫見了的人都驚為天人,但這位老板卻不太常拋頭露麵,隻知姓顏,單名一個“辜”字。
少女們常說,顏倒是個好姓,可惜了這“辜”字未免有些晦氣,辜負辜負,說不定,雖有英俊容顏,卻是個薄情寡義的人,所以那顏老板已是二十一二歲,還仍是孤身一人。但往往越是這種帶一些危險色彩的說法,便越是讓懷春的少女們陷入幻想無法自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