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蘇拋下眾人,登登的跑到前院,推開門,雙手抱胸,冷眼斜睨著蘇中晨,半晌不語。蘇中晨此時正劈裏啪啦的敲著算盤,嘴裏念念有詞:木釵十文,經書一百文,酒肉五十文,多乎哉,不多也。”
“蘇呆子,你給我過來!”蘇中晨一聽到屠蘇的聲音,嚇得連忙抬起頭,結結巴巴的問道:“東……東家喚小生何事?”
屠蘇懶得跟他廢話,揮手讓他跟來。蘇中晨忙叫過夥計來接替自己,他小跑著亦步亦趨的跟在屠蘇後麵,向東院走去。屠蘇看看院裏無人,又命他把門關上。自己則往梧桐樹下的石椅上一坐,翹起二郎腿,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慢條斯理的問道:“我聽說你這幾日正在賄賂我的家人替你說好話,麻煩你給我解釋一下。”
蘇中晨一臉的惶恐:“他們答應我的,不跟別人說,為什麼會這樣!”屠蘇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提醒他:“說重點。”
“東家,小生知書達理,潔身自好,半表人才,到底哪裏不好?東家為何舍近求遠?”
屠蘇煩躁的出了一口長氣揮手製止:“打住打住別給說我這些。你圓潤的給我退回去。”
“不,我不走!小生潔身自好,知書達理……”蘇中晨執拗的重複這幾句話,屠蘇攢著眉頭,隻覺得有幾百隻蜜蜂在耳邊嗡嗡的叫著。她懷疑這個書呆子將她的唐僧功夫給學了過去。
“住嘴!”屠蘇被吵得窩火,忍不住怒吼一聲。蘇呆子嚇得站在原地,微張著嘴怔怔的看著她。
屠蘇站起身,眼裏冒著小火,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蘇中晨你給我聽著,以後別再搞那些花樣了,我沒心情跟你逗著玩。我也不想找一個整天戴著麵具的人,他知道我是誰但我不知道他是誰的人當相公。你自己玩去吧。”蘇中晨愣愣的看著他,張張嘴剛要說話,屠蘇強勢的抬起手打斷他,接著說道:“停!你也不要再說些迷惑我的話,我承認我玩不過你。我也不管你有多大的苦衷和不得已,但我不想受人欺騙和蒙蔽。你繼續潛伏吧,但你隻能當你的帳房,其他的別瞎想了。懂嗎?”
屠蘇說完大踏步離去,蘇中晨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麵上表情僵硬,嘴角逸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院門咣當一聲被拉開,又砰的一聲撞上。她的足音漸漸遠去,院裏寂無人聲,隻有幾隻小鳥在樹上鳴啾。蘇中晨呆立在原地,像被釘子釘住似的。
關忠聽到動靜跑了進來,一見他這副情形忙擔憂的問道:“公子,您沒事吧?”
“無事。”蘇中晨搖搖頭,又呆立半晌,才神情委頓的回房去了,關忠忙小跑著緊跟在後頭。
蘇中晨進屋後沉默良久,才低啞著嗓子問道:“侍書,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我本想等一切都定下來再向她攤牌……我是不是無論有多大的苦衷和不得已都不該欺騙她?”
關忠囁嚅半晌,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回答。站在對方的立場上想想,這話也沒錯,誰肯願意嫁給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可是……小姐要是笨些就好了,什麼都不知道,自然不會有這種顧慮。
關忠突然想起了一直盤旋在自己腦海中的那個問題,脫口問道:“公子,您一直這麼不慌不亂,是憑什麼認定屠蘇小姐跟姓陸的成不了呢?”
蘇中晨微微抬起頭,目光緊盯著桌上的花瓶一動不動,嘴角牽起一絲苦笑,說道:“憑我對她的了解吧。她性格強勢有主見有時又很銳利。陸雲岩看到的隻是她好的一麵,根本沒看到她的全部。她就像那院牆上的荊棘花,陸雲岩看到的隻是最上麵的那朵鮮美的花,卻忽略了下麵的刺——那才是真正的她。再者還有她以前所做過的那些事……陸雲岩和陸家都不可能會接受。”
關忠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些事情,連忙說道:“可是,這些事,姓陸的也許一輩子都不知道。”
蘇中晨幽幽一吧,也自我檢討道:“是的,也許他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再加上眼前這種困局,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了解彼此。世事無常,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我也是太想當然了。”
關忠見自家少爺已經醒悟過來,心裏也跟著輕鬆了不少,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少爺這也有情可原,畢竟這事太急切,再者少爺又不像那陸家二少似的,盡在女人堆裏用功夫,思慮不周也在情理之中。以我看,這件事陸二少沒少沒少從中周旋幫忙。不然的話就憑陸雲岩那呆樣怎麼可能進展這麼順利!也怪小的沒往這方麵下功夫,不然的話,小的也能充當一下狗頭軍師。”
蘇中晨臉上的笑意極為勉強:“好了,你去忙吧,我一個人靜會兒。”關忠搖搖頭,隻能慢慢退回去。
蘇中晨枯坐桌前,一直緘默不語。然後,他拿起筆蘸飽墨水,揮毫而寫,越寫越快,越寫越投入,寫著寫著,一滴淚水滴在紙上,將黑色的墨水暈染開來,像一朵烏雲似的浮在潔白的紙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