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半信半疑,抱著孩子去做檢查。蔣湘峰看著這一對父女離開,心裏湧起一陣酸楚。外界都稱自己是專家,醫療水平高,治療腫瘤很有一套。可是,別人不知道,他內心有多少委屈和無奈。重疾麵前,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他想,如果何香確診是髓母細胞瘤,該不該勸家屬放棄治療。這樣的病,目前醫學上還沒有攻克。公認的治療方法隻有三種,手術、放療和化療。當然,有人說也可以采取中醫調理。
蔣湘峰下了班,去看向嶽屏。她應該還在腫瘤內科教帶大家練習太極拳。蔣湘峰曾經跟她說過,練習太極拳主要是養生,不要跟別人說太極拳能夠治療癌症。這不現實。就像他沒有異能一樣,將太極拳在治療癌症方麵的作用吹呼得神乎其神。
向嶽屏果真還在病房。蔣湘峰駐足看了一會兒,今天應該是練習到第十五個動作了,進度不緊不慢。向嶽屏姿勢很好,一招一式有模有樣,她是那麼專注,已經把帶領腫瘤內科病人打太極拳作為一項日常科目了,劇痛的時候,吃一些曲馬多鎮痛,就會來到病區,音樂照樣響起,太極拳照例練習。她是害怕,有一天她來不了,讓大家失望。說過的話,就要算數。
蔣湘峰耐心地看,向嶽屏果真是職業教師。每教一個動作,都要告訴大家這個動作的要領,雖然是養生,也要講究效果。她一個一個糾正大家的動作,時不時還給大家翹個大拇指點讚。她專注的神情,就像站在講台上麵對自己學生那樣,既嚴肅,又認真。
耐心等向嶽屏教完一套動作,蔣湘峰走到她身邊,輕輕提醒:“嶽屏,我們該回家了。”
向嶽屏說了一聲“好”,跟大家一一道別。每一次道別,都有生離死別的儀式感。她不知道,也許明天,有病友就起不來了,或者走了,離開這個世界了。所有的儀式感,都是為了不給大家留下遺憾。生活有時候會開殘酷的玩笑,讓人悲愴,讓人流淚,讓人心痛欲絕。
太陽照在仙山峰上,青翠欲滴的樹木在陽光的照耀下,生機勃勃。蔣湘峰牽著向嶽屏,緊握的雙手,生怕不經意間走失。家也不遠,路過仙山峰,經過人民公園,就到家了。這一天,向嶽屏過得很充實,如果不是因為痛,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健康的、無憂無慮的小仙女。
對,她喜歡小仙女這個稱號。從小開始,她就向往成為仙女。有一段時間,大概是談戀愛到雲劍出生之前的這段時間,蔣湘峰都是稱呼她“小仙女”的,可是,孩子出生之後,就把浪漫放在一邊了,天天柴米油鹽,天天守著這個家,什麼朋友啦同學啦,交往漸漸少了,生活圈子越來越少,從家到學校,從學校到家。猛然有一天,孩子長大了,讀初中了,住校了,她在閑著的時候,想找幾個朋友聊天喝茶,發現手機通訊錄裏除了同事就是學生家長。她愣了一個下午,然後,搖搖頭,苦笑。
已經忙得沒有朋友了。這是現代都市人群的常態。每個人好像都很忙,可是回過頭一看,隻不過是瞎忙。於是,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