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
一個名叫“杜康”的迷茫靈魂出現在了這個世界,降臨在陽春縣城外泥濘山道,一個剛死的青年刀手身上。
杜康眼中的畫麵時間開始加快推進,初殺狼妖死裏逃生的狂喜,初習埋刃法的興奮,在迎春樓中連宿十天的墮落,初遇陶詩語吃上第一碗軟飯的靦腆,以及察覺到危機遠走他鄉的惶恐……
在桐固縣進階中階修士時的痛快,風尚君主動投入懷抱時的輕車熟路,再回陽春縣的局勢突變,逃至碧波海的飄零無依……
在滄瀾城盛家手裏搞到一筆橫財的歡喜,一路逃亡還能路遇桃花的驚險想豔,占據桃花島後的不真實感,獨自鑄成上品神兵的自得,在龍宮招婿裏得利甚多的竊喜……
於刑天洞天中謀取幹、戚兩件神兵的千難萬險,決定主動踏進京城旋渦的決絕,在一眾高階修士環伺下成功謀朝篡位的智慧和勇氣……
在殘缺版斡旋造化的幫助下,杜康推衍修習法術,一步步走到了現在,成就了如今的偉業。
杜康很快從短暫的幻覺清醒過來,對於造化玉蝶為何會出現在他前世的世界,他沒有在神兵中找到半點相關記憶,但造化玉蝶對他的幫助卻是真實的。
杜康深深吐了口氣,壓下對往事的回憶,自己喃喃道。
“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多,可惜斡旋造化非我道也,我不能走上一條與我並不契合的道路。
但是在成道之後,我定會還你一路相助之恩……”
造化玉蝶擁有微弱的靈性,杜康的拒絕它聽懂了,在微微一震後恢複平靜,輕易便接受了這個提議。
造化玉蝶是超品神兵。
除了人道神兵這種偽物外,真正的超品神兵都是在混沌之“無”中誕生的奇跡之物,擁有著非同一般的力量。
刑天當年隻是在混沌中偶然撿到了一塊斧頭形狀的混沌之石,在尋找了一根建木枝條作為斧柄之後,一件超品神兵“戚”就這樣練成了。
“幹”更是一根混沌中自然造化生長的藤蔓,被刑天隨便捆吧了捆吧就成了一麵盾牌。
造化玉蝶的外形是一塊碟形美玉,雖然樣式要精美許多,但和幹戚也是同樣的來曆。
“這種由天造地設,造化鍾愛而成的東西,果然還是得依靠撿的啊。
古有刑天在混沌中撿到頑石與老藤,今有我杜康被玉器砸中穿越異界,有這樣的經曆,似乎也說得過去……”
發生在大盤山對應靈氣海中福地的戰鬥,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
杜康的本體站立在大盤山上空,天邊正好的陽光,碧藍天空中的鬆散雲層,掠過身體的清風,都讓這裏顯得和諧與美好。
他伸手一招,原本位於陰神內的造化玉碟就被召喚到手裏,乳白色的玉盤上有難以言喻的光芒在流轉,在這光的加持下,杜康的靈炁法瞳被拔升到了一個無法想象的高度。
在他的視線裏,周圍的萬物全部褪去表相,整個世界都化作了扭曲蠕動不定,難以名狀的獨特風景。
在這個視覺裏,事物徹底失去了個體的形象,世界就像一鍋加入了各種原料,被持續煮沸成混沌態的濃粥,在做著看似無序的不規律運動。
“視接四野,耳聽八方,遨遊天地之間,同乎大化流行,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真是幸運啊,我杜康修行至今,終於能借神兵外力一窺真道也。”
杜康之前曾通過《無上眾妙玉符天書》暫時性的觀察過天道,但除了三千根本符籙外,其它的信息根本無法被這件物品轉化成讓人類理解的內容。
能驅動造化玉蝶後,杜康才看到了完整的真實天道,雖然因為自身的淺薄,他隻能理解事物被扭曲異化後的樣子,但他卻是實實在在看到了天道的全貌。
“道”就在那裏,它不因誰而誕生,也不因誰而消亡,就客觀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道並不是一個高於萬物的存在,它隻是一個世間所有規則和物質的集合體,也不管你喜愛,還是厭棄它,所有生靈都是構成它的一部分。
被納入天道羅網的物質是組成萬事萬物本身的材料,它們因規則而聚合,又因規則而分離,在經曆過從生到死的短暫一生後,事物會崩解重組成新的事物再次進入循環。
一直永無休止的重複這個過程,至使生靈永遠無法超脫其中。
“原來癸階的超脫是這個意思,是有能力脫離這個大循環,讓己身獨立存在的一種超脫境界。”
如果說與道同在是世界運轉的規律,是一種天地自然的話,那超脫便是一種違逆自然的舉動。
在這種天地大勢麵前,即便是那些掌握強大力量的壬階存在,和凡人也沒有本質的區別,頂多是深海中鯨魚和蝦米的差距。
而不是長著翅膀,在空氣中震翅高飛的鳥兒,和長著魚鰓,在擺尾深潛魚兒的分別。
至於他為什麼知道,自然是因為他在自己身處的這一鍋彩粥裏,看到了路勝道、念慈婆婆和自己兩個分身的身影。
相比身處福地中的那些羅刹鬼後裔,隻是如同小米中夾雜著眾多芝麻,他們是幾粒與眾不同的粥粒。
在一坨坨仿佛同色小米熬成的黏粥中,他們的存在是極為醒目的,就像八寶粥上飄著的僅有幾顆紅棗,桂圓,花生和核桃,一眼就能收進眼底。
和他們的形象有所不同,杜康本體的樣子,是三十六顆和抱在一起的百香果籽,和一顆圓融無暇潔白蓮子共同組成的。
而那六團小米粥的顏色鮮紅而奪目,卻又涇渭分明地互不交融,卻是原本屬於路勝道,現在又被杜康攻陷的六個修羅道福地,在靈炁法瞳中的異化形象。
“難怪叫做造化玉碟,能將萬物看做食物,再加上你餐盤的樣子,真像一個可以用於進食的器皿。
而我杜康既然手持餐盤,自然理所應當能進食這些盤中之物。”
不同於對其它神兵,造化玉碟對自己的信息介紹極為簡單,隻有兩條粗糙的詞條。
但福至心靈的,杜康隻是將造化玉碟持在手中,就準確把握住了它的某種用法。
杜康抄起盤子往六坨濃粥一扣上,再把盤子拿起來的時候,這些食物就被縮小裝進了盤中。
路勝道和念慈所化的紅棗和桂圓形象,在不停蠕動扭曲掙紮著,卻無法脫離造化玉蝶的約束,他們似乎在喋喋不休說著什麼,使這種狀態下的杜康依靠分身傳遞信息才聽明白他們是在威脅自己。
說什麼吳趙兩國很快就會殺死杜康,勝利一定會屬於他們雲雲,而對此惡語,杜康竟然一反常態變得大度起來。
“不要驚慌失措,因為你們掀起的叛亂和引入的外敵,我之前確實有過要殺死你們的想法。
但在修行十六秘字,真正將你們輕鬆擒拿後,也許是實力差距太大的緣故,我反倒沒有了之前的殺意。
走吧,隨我一起去看看另一邊的戰鬥,是到結束這一切的時候了。”
杜康在濃粥中邁出一步,下一刻就托著造化玉蝶,跨步來到了一處焦灼的戰場。
如果說杜康之前與念慈、路勝道戰鬥的區域,粥粒隻是在做著無規律熱運動,那這裏的粥便是被煮成了一鍋糊糊。
此地的戰鬥還在持續,在杜康眼中,吳趙兩國皇帝和造化道人、鴉道人異化成了幾個山楂、堅果、肉凍、蓮藕在不停相互碰撞著,將附近的濃粥攪得稀爛一片。
物質破碎成了可被觀測到的最小微粒,時間和空間被打碎成了混亂的潛流,上、下、左、右、前、後變得顛倒莫測,其中的物質下一刻可能會出現在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