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心整個人看上去令人開心、舒服,故此,有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她捧著一本有關英文文法的書苦讀。
飛機上,照樣有年輕人搭訕,不過,這次她自己會填報關表格了。從心感慨萬千。
前後座有年輕人請她入局玩遊戲,她微笑拒絕,閉目養神。
漸漸睡著,夢見自己在鄉間用手洗衣服,在陽光下晾曬,半晌,信義婆叫她吃飯,婆孫二人其樂融融。
猛地醒來,飛機引擎隆隆,才知是一個夢。
立刻有人問她要不要喝水,殷勤的男生還真不少。
從心覺得淒惶,婆婆不是親生,丈夫與兒子都是冒牌,她一無所有,孑然一人,連護照都不真是正屬於她。
下飛機,她拎著行李過關,關員隻看一看護照便蓋印讓她過去。
她鬆口氣。
一出閘便看到有人舉著紙牌“燕陽”,她迎上去。
一名司機說:“王小姐叫我來接你。”
都會街道仍然擠迫,行人過馬路都掩著嘴鼻避塵,從心雙目瀏覽,對市容繁華依舊讚歎不已。
王小姐寓所在山上,是一幢舊樓,寬敞,裝修別致,司機把門匙交給她,“王小姐有事,晚上才回來,你自己休息好了,她說,不用客氣,當作自己家裏,右邊客房撥給你住。”
都是李智泉的麵子吧。
從心推開窗,看到南中國海,回到家鄉了?不見得,更需步步為營。
她用電話向大會報到。
負責人囑她第二天一早到電視台見麵。
那一整天,從心都沒見到王書嫻。
晚上也沒有回來,整幢公寓,仿佛歸從心一個人用。
第二天她乘公路車到電視台。
一進門,工作人員已經知道這正是他們追尋的人才。
大眼明亮慧黠,笑容純真,嗬;還有那身形,背後看呈一個V字,同其它女孩排在一起,如鶴立雞群。
幾乎立刻引起妒忌。
“已經二十三、四歲了,是位老人家。”
“這麼老大,還來選美,我們都隻得十八九歲。”
“經驗老到,大占便宜,詭計可比我們多。”
“她說話有鄉音,她來自鄉村。”
“最不擇手段的是她們這種人。”
“昨日排舞時她推擠我,她妒忌我,我不與她計較。”
“一會去喝茶別叫她。”
記者們對燕陽卻有好奇。
她比其它女孩沉默,不是看書,就是對牢手提電腦打電郵,是智能型,與眾不同。
想采訪幾句,被保母擋開。
有記者說:“長得美真幸運。”
“群眾喜歡一定的模式,她勝在健美但塊頭不大。”
“會紅?”
“我們都配備著慧眼,哪個會紅,哪個不,一看即知。”
“是哪一樣的人才?”
“有人調侃,一定是先演電視劇集,再拍廣告,然後進電影界,跟住出唱片,接著,公子哥兒苦苦追求,最終名成利就。”“市道仍然不算太好。”
“放心,她是例外,”忽然之間,這人眼珠子險些掉出來,“嘩。”
原來眾女生已換上泳衣彩排,大家眼光落在燕陽身上,幾乎一陣暈眩。
那種隻有在外國豔女雜誌才能見到的三圍叫他們驚歎,這個女子拿什麼名次已不重要,她一定會成為全城焦點。
從心仍然沒有見到王書嫻,這樣漂亮的住宅隻得她一個人。
客人用的生間真別致,洗麵盆邊沿繪上攀藤玫瑰花,有英文字寫著:“公主睡了足足一百年”。
哪個公主?從心對外國童話不熟悉。
在另一邊這樣寫:“終於,一個吻喚醒了她”。
有這樣的事,由一個吻破了魔咒?
客廳裏,飯適且徽牌古儀蜃潰可是六張椅子古色古香,不知是外國哪個朝代的古董,唉,配搭太別致了,從心嘖嘖稱奇。
王小姐本身一定是個不平凡的女子。
從心走到電話邊,發現傳真機上一盞小小紅燈不住閃亮,她心血來潮,輕輕按下鈕鍵。
一把動聽的女聲立刻傳出來:“是燕陽嗎,歡迎你,我是王書嫻,把這裏當自己家好了,我需往新加坡開會,遲些才見麵,好好照顧自己。”原來如此。
聽過屋主人留言,從心比較輕鬆,拾起送來的日報,嚇一跳,厚厚一疊,五顏六色,巴掌般大,頭版刊登車禍照片,血淋淋的傷者坐在路邊等候救護車……從心看得呆了。
打開翻閱,有些內容令從心尷尬。
有人說,要了解一個城市,最好看它的報紙,這肯定是個充滿刺激光怪陸離的都會。
忽然,她看到彩照中有一張熟悉的麵孔。
看仔細一點,從心哎呀一聲,丟下報紙。
這是周從心她自己!不不不,是燕陽才真。
泳裝照片放得足有四分之一版大,紅色大字套綠邊,拳頭大“頭馬”兩字。
嗬,從心嗟歎,變成馬了,幸好不是狗。
從心忽然覺得害怕,照片登得那樣大,會被人認出是冒牌貨嗎?她無疑是太大膽,太擾攘了。
電話鈴響起來,是電視台保母囑她準時出席記者招待會,公司車會在某一地點等她們。
從心到了目的地,數十名記者一湧而出,像暴動群眾似爭位置,場麵驚人。
從心想,爭拍什麼人?她也好奇地探頭察看。
不料-那間所有記者的鏡頭都對準她,從心嚇得立刻跳上旅遊車。
記者仍不放過,對牢車窗按快門,從心眼睛被閃光燈攝得一陣花,睜不開來,隻得別轉頭去。
結果,那天在車裏,誰也不同她說話。
化妝更衣的時候,別的參選者向保母投訴:“燕陽的便裝是大紅色,最討好,全場隻有一套紅色,為什麼?”
“燕陽有專人梳頭,我們得輪候,為什麼?”
“燕陽喝礦泉水,我隻得汽水,喝得肚脹,為什麼?”
“她墊胸。”
“她鼻子整過形。”
“全身都是假的。”
從心十分難堪,隻是忍耐。
招待會中,保母叫她站在中央。
回到後台,立刻被人用手肘推撞,從心本能反抗,用力推回去,立刻有人痛哭失聲。
“燕陽你妒忌我。”
“你就是看不得有人取替了你的位子。”
“你心中充滿仇恨。”
從心代表燕陽嗤一聲笑出來。
保母一一看在眼內,出來調解,把所有女孩,連從心在內,好好教訓一頓。
那天傍晚,自公寓出來,有人看見她立刻趨向前:“燕陽,我是宇宙日報記者,”他遞上一張名片,“我們想訪問你,拍攝一套照片。”
從心一怔。
“八號岑祖心已經偷步替雜誌拍泳裝照,你切莫落後。”
從心一聲不響往前走。
那人跟住她不放。
“燕陽,聽說朱冠生導演已向你接觸,可有這樣的事?”
從心不發一言,隻是微笑,“哪有這樣事?”
“記者與名女人一向互相利用,燕陽,說話呀。”
從心不敢出聲。
記者忍不住說:“你真笨。”
這對,從心忽然嫣然一笑,“是,我是笨。”
記者看見她雪白整齊的牙齒,不禁呆住。
從心已經走到對麵馬路去了。
他盯著她拍照,她買了水果與報紙雜誌,她在小店吃雲吞,她站著看櫥窗,她扶一個老太太過馬路,她回家去……。
這些都不算新聞,回到報館,恐怕要捱罵。
記者靈機一觸,有了主意。
從心回到住所,沐浴洗頭,坐在客廳裏讀自己的新聞。
“燕陽受到群體杯葛”。
“燕陽被懷疑整容”。
“燕陽成為眾矢之的”。
她歎口氣放下報紙。
正想除下包著濕頭發的大毛巾,忽然公寓大門被人推開。
從心大吃一驚,立刻霍一聲站起來。
一個年輕男子推門進來,看見屋裏有人,也怔住,他們不約而同大聲喝問:“誰?”
那男子答:“我是書嫻的男朋友溫士元。”
從心說:“我是她客人燕陽。”
“我來替書嫻喂魚。”
他想起來了,眼前這穿著浴袍的女郎正是新聞人物。
啊,她真人比照片更好看——剛梳洗完畢,素臉,眉目如畫,大眼瓔櫨猩瘛
半晌,她說:“我去換衣服。”她進房去。
那溫士元喂罷金魚,不想離去,坐在乒乓桌前看報紙。
從心換上T恤長褲出來。
溫士元覺得這可人兒怎樣看都不像已經過了二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