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
這聲音在萬籟俱寂的雪地裏顯得很是響亮,但屋子裏卻沒有反應。猶豫了一下,陳風朝著西北角那間屋子走去,他依稀記得,那是五娘住的地方。
剛進門,陳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猛然間退了一步。
麵前是一隻蜷縮著身子的雪獒,通體潔白,充滿著一股子聖潔優雅地氣息。它兩顆通紅的眸子含著煞氣,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口。
陳風不敢亂動。
他知道,這種雪獒感覺敏銳,是豪門貴族都喜歡養來看家護院一種靈物。來自於大雪山深處,力氣能生撕虎豹,忠勇侯府中也養了一隻,據說是皇帝賞賜的,至少值幾萬兩黃金。它每頓飯至少要吃幾十斤鮮牛肉,一般人家根本養不起。
五娘家裏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屋子裏緩緩走出一個女人,看不出年齡,看模特如同待嫁閨中的二八少女,但身上的氣質安詳卻又如飽經沉浮的老嫗。她行走之間腳步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就好像一隻輕巧的狸貓。
陳豐抬頭望去,五娘依舊還是過去幾年的模樣,容顏似乎沒有半分衰老。裝扮也依舊是全身素縞,隻是發髻處多了一朵詭異的大紅花。
“五娘。”陳風幽幽叫了一聲,聲音有些複雜。明明是個還不到加冠的少年,這兩個字硬生生的叫出了些許滄海桑田的味道。
五娘閉著眼睛,手心處閃現出一絲鋒銳,那是把寸許長的小刀。素手利刃,忽然無比靈動地在那隻雪獒身上遊走。片刻之後,那隻栩栩如生的雪獒便支離破碎,成了一堆豆腐末。
陳風瞪大了眼睛,已然被驚駭的說不出話來。
那隻雪獒,竟然是假的,是用豆腐雕成的!
“風兒,你來幹什麼?”五娘的嗓音幹澀嘶啞,大概是好長時間沒跟人說過話了。她撚起雪獒的兩隻眼睛,塞進口中,咀嚼出清脆的聲音。
陳風看清楚了,那是兩塊胡蘿卜。
“我,我來看看你。”陳風驚疑不定,這還是那個五娘嗎,她什麼時候多了一門讓人如此驚豔的技藝?
五娘淡淡地點了點頭,蓮步輕移,朝房間深處走去。“跟我來吧。”
陳風亦步亦趨,小心地跟在後麵,一路走著,心中漸漸泛起了驚濤駭浪。
這是一個豆腐和藝術並存的世界。
房間中到處都是豆腐雕成的活靈活現的作品,狡黠靈動的雪狐,威風凜凜的白虎,柔弱可愛的兔子,無不是惟妙惟肖。若不是他先入為主見到了那隻雪獒,還真以為這些東西都是活的。但這裏更多是人,和真人同等比例的豆腐人。手持刀槍的兵士,打扮奇異的武者,容顏絕美的女子……
陳風心中暗暗盤算,這些東西,如果都上了顏料,和真實的人物沒有半點差別。
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書上記載的一個故事。據說前朝有位叫馬良的畫匠,技藝高超。有一次他為一大戶人家在屏風上畫了隻猛虎。有客人登門拜訪,進門第一眼就見到這隻猛虎,大概是心中有鬼,當場就嚇得肝膽破裂而死。
而那位畫匠,後來以畫入道,成為一代宗師。這個故事也被記載下來,為人們所津津樂道。
那本書上還說,畫匠和畫師最大的區別就是:畫師隻能畫進人的眼睛,畫匠卻能畫到人的心裏去。這兩個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前者還停留在技法的層次,而後者,卻實實在在已經踏入道的境界。
陳風沒見過馬良做的畫,但是從剛才那隻雪獒來看,五娘的雕塑水平著實已經跨越了技法的層次,甚至跨入了那傳說中所說的道的境界。
“小風,陳威給你吃什麼東西了?”五娘端坐在椅子上,方才的小刀不知道藏到那裏去了。她驚奇地盯了陳風半天,詫異地問道。
“嗯。”陳風目光閃爍,含糊著敷衍了過去。
“他還沒死麼?”五娘緊緊打量著他,也沒深問,換了一副冷淡的表情,寒聲問道。
陳風聽著這話,心中感慨。其實五娘對他是極好的,作為從小和母親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鬟,她心中隻有小姐一個人。母親過世之後,恨烏及屋,她直接搬離了侯府,更是對父親記恨起來。
不過那時自己還小,許多記憶都有些模糊了。
“最近沒有生病吧?”見陳風不再答話,五娘臉色複雜,歎了口氣,又溫和地問道。
“沒有。”
“也好,這雪要下三天。你且在我這住吧。”
五娘站起身來,徑直走到屋子角落的一塊砧板前,隨手拎起一把斧頭。那斧頭通體黝黑,連刃都沒有開,看起來很是笨重的樣子,但她卻放佛毫不吃力的說道,“拿著這個,幫我切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