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管事姓張,是一個幹練的中年人,不卑不亢地站在堂下。
“今日叫張叔過來,是有一事托張叔去辦。”
張管家拱手,恭恭敬敬地回複道:“福晉盡管吩咐。”
“墨竹,將我備好的銀兩拿來。”
墨竹上前來,手上一托盤,上麵呈著一排白銀。
“張叔可知道如今市集何處可再買得一些粗米?”
張管家微微皺起眉頭:“福晉可是在擔心明日布粥之事?布粥的米糧皆已撥下來了,福晉無需再買。”
“我自是知曉這些,隻是明日是以我們府上的名義施粥,萬事留個心眼,做些應對,我總能放心些。”
張管家沉吟片刻,抬頭說到:“要說京中最大的私營米糧店便是杭州董家的董記米行。隻是自發大水以來,董記米行已經向粥廠捐了二十石大米......”
“這個張叔放心,自沒有讓董記再無償捐的道理。這盤上有十五兩銀子,都是從我的例錢裏湊的,你且收下,著人以旁人的名義再買個十石備著,以備不時之需。”
張管家聽了我的話,猶豫了片刻,還是把錢收下:“福晉放心,奴才曉得福晉的意思了,十石粗米,用不到這麼多錢的。”
“多下來的銀子張叔你拿去喝喝茶。對了,前些日子府上來了一批新奴,前幾日我忙著婚後各項事宜,也無暇顧著這事兒,既是分過來的心人,我也想見見,好瞧個麵熟,待會兒還得麻煩張叔將他們帶來讓我瞧瞧。”
“這是小事兒,福晉要見,我叫他們到院裏來請安便是,隻是他們身份微賤,規矩還沒學得周全,恐衝撞了福晉。”
我衝他笑笑:“張叔不必擔心,我自有考量。”
張管家領命離開,我將墨竹喚到身前,從袖中取出一張寫了字的紙來交給她,又附在她耳邊叮囑了幾句。墨竹拉著霜菊匆匆離開。
我再次打開往年的布粥載簿,看著裏麵的一些記錄陷入沉思。
直到秀琴掀開正屋門上的主簾進來,向我通報說新奴已到院子門口,我才回過神。
我揉了揉眉心,輕輕一抬手:“天氣熱,讓他們進來說話。”
秀琴甜甜地應了聲便出門去了,不多時,領著八個穿著粗布衣裳的男男女女進來。女子有六,男子有二。女孩子們都約摸著隻有十三四歲,臉上稚氣未脫,相反,兩個男人差不多三十來歲的年紀,體型魁梧,一看便知是粗使漢子。
我話家常一般將她們一一問過,那六個丫頭左右都是原生家庭貧窮,便賣了女兒到富貴人家,亦或是父母早亡無依無靠,便投身過來為奴,還算是清白。
胖點的男人是府上桂嬤嬤的表親,探過家底,人挺老實,之前家裏有意讓他讀書考個功名,但他偏偏對舞文弄墨絲毫不感興趣,學來學去還是一竅不通,眼看年紀也不小,總得找份差事糊口,便被桂嬤嬤薦來了這裏。
至於另一個,身材精壯些......冊子上隻記載曾經是個紮草繩的,和他說的倒是完全一樣.....隻不過.....我的目光掃過他的手,頓了頓。
之後不過是客套地囑咐幾句,諸如“在府上好好幹,府裏是不會虧待大家的”,這類喂雞湯打雞血的話,誰在二十一世紀還沒聽自己的老板說過幾句,照搬過來走個過場。
“我乏了,秀琴,扶我回屋。”我起身,又對還立在堂下的八人說道:“你們也各自回去當差吧。”眾人低頭稱是,卻無一人動身離開。按照規矩,若我也起身出去,他們便不得在我離開前邁一步。
行至那精壯男子身側時,我一個趔趄,人堪堪就要斜著摔下去,一雙手穩穩將我扶助。我“驚魂未定”,為了維持平衡,緊緊抓住了近旁有力之人的手,這才穩住身子。
待站定,我迅速把手從他的掌心抽出來,冷下神色。
“奴才僭越,請福晉責罰。”那男人瞧見我的臉色,趕忙跪下請罪,其餘人也刷刷跪下。
我冷冷看了他半晌,輕搓手指,突然扯起嘴角,朝他笑了笑:“無妨,你也是為了救我。如果不是你反應快,我今日定會摔得厲害!該賞!”
“多謝福晉!”那人低著頭,沉聲答道。
“若蘭,你帶他下去領賞,其餘人散了吧!”說罷,我扶著秀琴的手,扭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