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陸朗風有意瞞著她,帶兵入了鄭國。陳妃揮袖打翻桌上的酒盞,語帶嘲弄的說道:“鄭瑾含,事到如今,你還沒發現端倪,想來這“天下第一才女”的名頭,淨是虛言。你說我是該說你傻呢?還是說我們陛下英明?”瑾含下意思的揪住自己的衣袖,抬眸一字一頓的問她:“陛下鄭國之行,所圖為何?”“二十萬大軍直,搗鄭國國都,陛下圖的,自然是……”陳妃一語未盡,便被門口的一陣喧嘩聲打斷,卻是方才被瑾含暗示出去打探消息的思雲回來了。思雲被門檻絆倒,踉蹌著爬起來跪在瑾含身邊,聲若泣血:“娘娘,陛下回來了,帶回了君父的頭顱。”瑾含推開湊過來的陳妃,怔怔的站起來,聲音飄渺,如同來自天邊:“你說我父王,崩逝了?”思雲膝行兩步,拽住瑾含的裙擺,竟是哀泣得涕泗橫流:“隨軍的蘭行他們,被陛下斬於陣前祭旗。半月前,陛下帶領大軍直入汴梁,鄭國王室被盡數誅殺,祖廟被毀。娘娘,陛下根本就沒去北地,他帶了二十萬大軍滅了我鄭國……”瑾含細,嫩的手掌不自覺的握緊成拳,單薄的身,子都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陸,朗,風,枉我鄭國傾一國之力扶你上,位。”餘光瞧見一旁倒在榻上,笑得得意萬分的陳妃,瑾含猛的俯身拽起她,一時悲從中來,拔下頭上的赤金步搖抵在陳妃的脖頸上:“陳宛如,很好,你很好。”陳妃的婢女眼瞧形勢不對,忙提著裙子往外跑,跪在來人麵前不停磕頭。“陛下,陛下,快救救我家娘娘,鄭國公主挾持了娘娘,娘娘身懷有孕,受不得折騰啊!”陸朗風腳步一頓,臉上慌張的神色一閃而過,快步入了殿中。然而眼前的情形,卻是看得他心驚膽寒。他這一生,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一個是他最愛的人,此時神色呆滯的臥在地上,鮮血沿著裙擺滾滾流,出,染紅了整片淡色的地毯。另外一個,他的軍師智囊,正半蹲在一旁,與他對視的一雙秋水剪眸中,隱隱有火光閃爍,神色間是毫不掩飾的仇,恨之色。“王,後,你先把手裏的東西放下,陳妃身懷有孕,快要撐不住了。”陸朗風一個眼神下去,一旁的大太監忙疾步推出去尋太醫。鄭瑾含聞言冷笑一聲,舉起步搖恨恨的就要對著陳妃的心口紮下去。“宛如。”陸朗風痛呼一聲,上前一把握住簪頭,簪子堪堪停在陳妃的衣領之上。陳妃喘著粗氣,氣若遊絲,言語卻是如利刃一刀刀隔在瑾含心頭:“鄭瑾含,你就是一個天煞孤星的命,莫怪在鄭國之時,陛下就命人推你入寒池。那杯露酒,本是想讓你死個痛快,隻是我改了主意。我在你麵前卑躬屈膝三年,我要你看著我登上後位,與朗風琴瑟相鳴,看著我們的孩子長大成,人。我要你被噬心之痛折磨致,死。”瑾含站起身,聲線都有些顫,抖起來,眼睛酸澀難當:“陸朗風,她說的,可是真的?”女子細微的聲線顫,抖的厲害,透著深入骨髓的傷感。瑾含恍惚的想,枉她寧嘉公主人稱智謀雙絕,到頭來卻是被人蒙騙至此。什麼鶼鰈情深,什麼與子偕老,什麼永不相棄,都是騙人的,統統都不作數,不作數!陸朗風神色一厲,俯身小心翼翼的抱起陳妃,舉止間嗬護重視之意顯而易見,卻對瑾含的問題避而不談:“寧嘉公主確如坊間傳言,才智無雙。朕能坐穩王,位,多虧你在背後出謀劃策,朕又怎會讓你落入他人之手?餘生,你便在昭陽宮度過,若是想要你鄭國百,姓生不如死,你盡可尋死。”鄭瑾含手中的步搖“叮”的落地,緊緊,咬著唇,覺得哭出來實在難堪,漲紅著臉與他對視,氣勢竟絲毫不落:“為何,為何你要侵占鄭國?我鄭國待你不薄,你竟恩將仇報!”百年,前,天子分封諸侯,隻是如今皇室漸弱,諸侯擁兵自重,自成一國,天子也就隻是個傀儡罷了。鄭國,南安國,扶桑國,翊國,燕國,晉國,赫連國七分天下,其中以扶桑國最為強大。鄭國雖為小國,卻能人輩出,又與南安國最為交好,寧嘉公主更是有治,國之才,實力不可小覷。隻可惜鄭國這些年卻是養虎為患,有朝一日竟被自家女婿給滅了國。“王,後,你該知道,朕誌在天下,鄭國地處要道,若想兵出函穀關與扶桑死戰,鄭國決不能留。”依舊是那熟悉的眉眼,隻是眸子裏再也看不到深入骨髓的愛意,取而代之的是令瑾含感到陌生的野心與欲,望。時至今日,瑾含才明白,從鄭國的相遇開始,一切便處在陸朗風的算計之中。他一步一步,籠絡住她的心,招募鄭國人才,穩定王,位。最後更是利,用鄭國的信任,滅了她的母國。她慣會算計人心,更因此頗為自得,未曾想,原來她一直處在枕邊人的算計之中。國破,家亡,連她最為珍視的情意,又含,著幾分真假?鄭瑾含猝不及防地拿起桌邊的酒盞,對著麵前的男人砸過去。“陸朗風,你給我滾,帶著你的愛妾,滾……”昏暗的光線打在她瓷白的小,臉上,琉璃一般的眸子閃爍著冰雪的寒光。陸朗風身形一滯,便被杯盞打了個正著,酒水順著俊朗的輪廓流瀉而下,狼狽不堪。陸朗風心底升起幾分怒意,隻是瞧著鄭瑾含煞白的臉色,終是不欲與她計較。鄭國王室雖已盡數覆,滅,但鄭瑾含卻是必須得留著,她還另有用處。夫,妻三年,若說沒有半分情意,那是誑人的。鄭瑾含皮相生得極好,縱使做不得王,後,圈在後宮做個侍妾,與男人來說也是一種享受。“王,後酒後失德,今日起禁足與昭陽宮,昭陽宮除思雲碧水外,內侍全部壓,進暴室。未經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內探視,違令者斬。寧嘉,你且好自為之。”看著懷著呼吸微弱的嬌妾,陸朗風焦躁的扔下狠話,便帶著隨行的眾人揚長而去。瑾含抬手捂著胸口,眼淚一下就落了下來,怔怔的跪倒在地,喃喃道:“父王,兒臣錯了,從頭到尾都錯了……”碧水眼睜睜的看著宮門關上,撲到鄭瑾含身邊,察覺到她狀若失,魂的呢喃,心間一顫,忙把人扶起來:“公主,您可千萬不能想不開,如了拿起子小人的意。鄭國的百,姓可還指望著您啊!”指甲深深的嵌入手心,鄭瑾含卻恍若不知,聲音飄渺得似來自天邊:“家不成家,國不成國,君父已亡,何來的指望?”思雲一時也顧不得以上犯,下了,把人按在榻上坐下,勸道:“公主,隻要您在一天,鄭國王室就不會滅,亡,鄭國就還有希望。”“我如今自身都難保,又有何德何能庇護鄭國的百,姓?”女子一雙明眸盛著瑩潤潤的眼淚,漫無焦距的注視著門外,對著他們的開解如若未聞。熟悉她的思雲等人自是知道她已了無生意,若非陸朗風臨走前的威脅,隻怕早已自行了結去見了先王。眾人心中焦灼萬分,卻也備感無力。“堂堂名滿天下的寧嘉公主,竟被一個男人的三言兩語打擊得心存死誌,鄭王若是在天有靈,隻怕也要被你氣活過來。”鄭瑾含倏然回神,抬起烏黑的眸子看向內室,目光如刀。來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頭發以竹簪束起,身形高挑頎長,神色雍容而懶散,姿態閑雅得如同身在自家花園。“鄭國上下還等著你主持大局,若是你就此一蹶不振,我看他們還是早日隨君而去的好,也省得落在陸朗風手上受盡折磨,平白墮了鄭國的骨氣。”男子漫不經心的話語如氣勢淩厲的耳光,一個接著一個的打在鄭瑾含的臉上。鄭國人尚且在陸朗風的爪牙下苟活著,伺機反,抗,而她這唯一僅存的王室之人,竟是一番失,魂落魄尋死覓活的作態,實在是有負王室祖訓。男子眼見鄭瑾含神色微變,便知她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從腰間取下折扇,“唰”的打開,似笑非笑的盯著瑾含如畫的眉眼。“怎麼,現在可是醒,悟了?一別多年,公主越發明豔動人,隻是這腦子,倒是不如從前好使了。”說罷,男子似真似假的歎了口氣,極是惋惜的樣子。鄭瑾含“噌”的捏著拳頭站起來,眸光似火:“多年未見,王爺還是那麼欠收拾。”男子眼見瑾含臉上又出現了他熟悉的惱怒神情,杏眸裏亮極了,沉悶的心情頓時好得不得了,拿著折扇毫不客氣的敲在瑾含的光潔額頭上,開口訓她。“你就是這樣對待你遠道而來的知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