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未到而立,便已暮年(1 / 3)

“所以,我還剩3個月?”單薄的寫滿鉛字的紙張,被一隻青筋猙獰的手握的發皺。

“如果沒有奇跡的話,是的。”隔著一張辦公桌,醫生正在對著電腦劈裏啪啦的打著字。“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整個大腦,3個月隻是理論而言,實際上,你可能下一秒就會死去。”

“嗬……嗬嗬。”陸昭笑的有些苦澀,握拳的手慢慢鬆開,仿佛認命般,緩緩走出醫院。

滿是皺痕的病曆單隨著微風緩緩被吹走。

“不過,現在科技發展那麼快,治療手段層出不窮,還是有一定辦法的。我的建議是,可以嚐試一下我們醫院最新推出的加裏森癌症治療法,在國際上都是享有名譽的。”腦海中回蕩著醫生臨別前說的話,陸昭卻隻是眼神空洞的離開。

晚期腦癌,還有什麼好治的……

治……他也不相信自己能治的起。

除非,能發生奇跡。

坐在停車場的一輛白色舊鋒範悶熱的駕駛位上,陸昭憤怒的拍打著方向盤,鳴起的嘀嘀聲在炎炎夏日十分的刺耳。

嘴巴張著,隻是發出嘶啞低沉的幹吼。

奇跡,他從來都不相信。

十八歲,他選擇了自暴自棄。沉迷小說,高考落榜,帶著全世界的失望眼神來到一座陌生城市打拚。

二十歲,電子廠倒閉,他成為了失業者。吃了二十七天的饅頭,心一橫,靠著暑假工兩個月的切配經驗踏進飯店。一頓霸王餐後,他成為了二配。

二十三歲,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輛車,八萬塊錢,連帶保險和牌照,一共八萬四,分期三年買下了這輛本田鋒範。手動擋,這些年下來空調已經不太好使,但是他習慣了。

二十五歲,經曆了人生第一件大事,爺爺去世。姐姐打來電話,讓他回去守孝。

二十六歲,姐姐離婚,帶著十四歲的侄女來投奔他。那晚,出租房裏,姐姐很堅強,哭著給他做了一頓晚飯。但他無能為力,甚至連打那混蛋一拳都做不到。

二十七歲某個夜晚,姐姐走了,沒有任何消息,十五歲的侄女哭的撕心裂肺,陸昭安慰了一整晚,第二天忍著困意跟總廚請了假,帶著高燒的侄女去了醫院。

從小到大,他從來不相信什麼奇跡。

今年是他人生中的第二十八個年頭,本該是人生最風華的年頭,不幸卻悄然而至。

腦癌晚期,他誰都沒告訴。

確診的那一天,他一個人坐在車裏哭的像個孩子。盡管他才二十八,但一夜白頭。

看上去,跟他那個在工地上貼了四十多年瓷磚的老爸一樣白。

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的,所以他給老家那個感情並不好的老頭打了電話,就坐在停車場裏,按下播出鍵的時候,他還在出神。

“喂……”

“什麼事?”電話那頭的聲音波瀾不驚,帶著一絲不耐煩。從陸昭記事起,永遠都是那樣。

“我這兩天回去一趟,把彤彤送回去。”

“怎麼這麼突然?”電話那頭有些錯愕:“你不帶了?中州那邊學費挺高的,你要是困難,我和你阿姨可以出。”

“不是這個原因。”陸昭沉默了一會兒:“對了,阿姨在那邊還好吧?”

“老樣子。”老頭不太願意談起這個:“沒事兒就胃疼,說了也不聽,一把歲數的人了,還跑去RB裁衣服,缺他那點錢麼?”

“嗯。”陸昭沒什麼想說的話了。

“什麼時候到?”老頭問。

“大概大後天。”陸昭答。

“行,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陸昭掛斷了電話,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點燃一根煙,鼻尖有點涼涼的,用手拂過去,擦了一手血。

陸昭急促的中控台雪景球擺件旁邊的紙巾盒裏抽出兩張紙抬頭堵住鼻子,一邊抽著煙咳嗽一邊看著遠處街道上往來的人群。

最後掐滅煙頭,連同染紅的紙張一起扔進車載煙灰缸裏。

發動汽車,緩緩駛離停車場。

陸昭已經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起討厭老頭的了,也許是跟老媽離婚的時候,也許是阿姨四十歲懷孕騎著自行車去買菜孩子掉了,忙碌一天,晚上回來的他聽聞消息失望難過的時候,又或許是那親手打碎了自己夢想的那一巴掌。

管你再風光,人總有不得不妥協的時候。

十八歲的時候,陸昭可以學著蕭炎意氣風發的說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然後提上行李箱獨自去外省打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