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隻拿了一個包袱皮,帶了一件換洗素衣,就跟隨王廣上路。

燕府時代的所有珠寶首飾和綾羅繡衣,早就是昨日黃花。王府的一概吃穿用度,千尋更是視為身外之物。

王廣將千尋送上了一輛馬車,輪轂處是內務府浣衣局的字樣。

車轔轔馬蕭蕭,千尋一路向著皇城的方向進發。她在車裏掀開窗簾,看到長安城外的五方七巷都車水馬龍,門庭若市,好不熱鬧。

隻是這市井的熱鬧將與她漸漸相遠,而宮娥的終生寂寞恐怕將成為她今後命運的概況。

車行一個時辰左右,終於抵達皇宮。大正初年,這座名為長樂的宮殿才正式竣工使用。而此前皇宮修了整整五十年。曾經有一段時間,燕三四還曾經出任宮廷楹聯與匾額的撰寫。他是大正一朝舉國皆知的書法家。

如今,宮中應當早已撤下罪臣燕三思的手書了吧。但想到長樂宮中所有的亭台樓閣,都曾經有父親侍君左右的痕跡,千尋又不免垂淚。

而曾經白衣翩然的少年,如今也已經成了萬人之上的君王了吧!

茯陵,兩個讓千尋一想到就是一陣揪心的字眼。

偌大一座恢弘的宮殿在千尋麵前緩緩展開,宮門之高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峰。

趕車的小太監讓千尋下車,走奴役門長走的後宮側門進入。

側門又稱仆門,是專供下等奴才們走的,與長樂宮的壯大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門需要人彎腰才能進入。仿佛是宮廷的一個狗洞。

常聽人言,宮婢如同豬狗賤,千尋還沒有進入宮廷,已經感受到幾分。

如果父親還活著,千尋即使無法走隻有帝王一人通過的正門朱雀門,也應該能走兩側的諸侯門。

人的命運,便是如此飄渺不定。

“新來的,進來吧!”隻聽見仆門內一個太監尖尖的嗓音呼喚千尋。

“公公吉祥!奴婢燕千尋,聽候發落。”

千尋緩緩進入仆門,決心從此將世家女的過去埋葬,步入一個生死未卜的新生。

本來低頭於一本姓名簿的內監大人聽到千尋鎮定而文雅的禮節,下意識抬起頭。

“你說你是?”

“小女燕千尋,請公公示下。”

此時送千尋進來的小公公也已經拴馬進來,上前對公公耳語幾句。公公臉上浮現出震驚的表情,繼而又雲淡風輕,隻留下吃了過分的補藥而粉紅得有些可笑的臉頰。

“原來是世家女被充為奴婢的。難怪看起來知書達理。”

老太監陰陽怪氣的表揚,讓千尋居然心頭一熱。可是接下來,就經曆了入宮的第一次下馬威。

“本來好好的官女子,何苦生在罪人之家?這樣身家不清白的,後宮不知有幾百幾千!罰到尚茶司洗杯~!”

幾個泥猴一樣的小太監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奪走千尋的包袱皮,拽著她扔進了一件黑屋子,繼而丟進來一套衣服。

“這是尚茶司最下等的服飾,還請大小姐更衣呀!”一個小太監諷刺道。

“我呸!還世家女呢!包袱裏連半兩銀子也沒有,不知道便宜了誰家的小白臉了!”

“嗬嗬嗬嗬嗬……”

“一群廢人,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千尋默默換下了衣服,離開了四壁黴臭的那件更衣房。

一個主事宮女已經在剛剛的主簿內監旁等候。主簿內監顯然對她十分敬重,千尋看到主事宮女的衣著比她的要華麗許多,原來宮中所有奴役的衣著都有嚴格規定。除了皇上皇後和六宮主位宮人的親近侍從可以隨意穿著,其他服務人等都要嚴格穿衣。

“隋尚宮,這位就是新來的,抄沒的燕府女眷。如今已經充沒到奴籍,您看著給改個名字,隨您去幹些粗活。”

隋尚宮上下打量千尋,雖然穿上了最下等宮女的粗布衣服,但沉魚落雁的容姿依然難以遮掩,不禁心下一禁。如此美貌,又是世家女出身,在偌大皇宮可並不是什麼好事情。

“我看她生的白淨,就叫玉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