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閉門思過倒是見過,為何還要用柏木把四麵窗子釘起來?”一個小太監一手拿著柏木條,一手往湯泉小築北側邊緣一間小屋的窗戶上釘著。

“這你就不懂了吧!柏木是幹什麼的?是做棺材用的!這是皇後娘娘啊,真的恨上咱們主子了,恨不得她死呢!”旁邊一個年紀稍長的太監遞過去另一根木條,對小太監說。

“唉……你說,皇上怎麼也不出來言語一聲?按說,這尋妃娘娘剛剛得寵,聽說啊,又和皇上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怎麼也不出來主持個公道?”小太監繼續問,聲音卻低了很多。

老太監則四下看看,敲了一下小太監的頭:“你這狗才!皇上的事兒也是你琢磨的?咱們一年到頭長輸不了一口氣,成日提心吊膽,你還嫌腦袋掉的不夠快?”

小太監趕緊閉嘴。

年老的太監不一會兒又搖搖頭,小聲說:“唉,皇上也也是身不由己啊。我聽說,北邊的戰事又起來了,兩軍正在交戰,武直府大人在前麵打生打死的,這個關節上,皇上哪還能為無依無靠的尋妃娘娘說什麼話啊!”

……

崇德殿是整個長樂宮最巍峨的宮殿,皇上麵見滿朝文武,都在這裏。茯陵登基後,日夜操勞朝政,在南側開出一間暖閣,作為尚書房。

千尋被責令三日閉門思過之事,已經有大內總管胡安中上奏。

茯陵此時正運筆如飛地處置著一尺高的奏折,雖然是寒冬臘月,卻揮汗如雨。滿腦子都是北麵蠻夷哲哲部南侵與大正軍隊對陣的戰況。

聽到長憐責罰了千尋的宮人一事,茯陵的筆尖稍稍也一頓,但也隻是一瞬間,若有若無地點點頭。

胡安中低頭研磨著批閱奏折的朱砂,不敢多言語一句。

這少年天子一天天孤僻冷漠,與他服侍了十八年的皇長孫陛下越來越不同。

這大概就是伴君如伴虎。

一尺高的奏折,直到半夜才批閱完。

茯陵隻是知道飛鴿傳書與快馬入京的戰事裏,哲哲部此番南下是處心積慮多年。而武直府大人運籌帷幄,兩軍交戰,雖然蠻夷彪悍,竟然沒有占到什麼便宜。而邊關百姓上下齊心,竟然同仇敵愾。

而讓茯陵憂心重重的卻是多年前被魯王李熾評定的西北強藩西藩部,他們這些年學習大正冶鐵之術,膘肥馬壯,更有傳言當年西藩平定,是魯王李熾與西藩藩主達成了城下之盟,換言之,李熾不僅功高蓋主,更有關外西藩部的支持,卻是更大的心腹大患。

但如今大正朝國力有限,他剛剛登基,加上多年兵馬疲憊,也隻能暫且姑息西藩。

也正因為擔憂西藩和李熾裏應外合,茯陵才一直沒有查辦這個讓他睡不安穩的李熾,他稱之為“綏靖”。

一堆國家大事讓他腦仁兒劇痛無比,於是招呼胡安中:

“讓禦膳房弄點點心和熱茶來,朕有些乏了。”

不一會兒,小宮女傳上來一個象牙食盒,裏麵擺著九件點心,一壺銀針茶也濃濃斟好。

“皇上賢德,為國事操勞,請歇息一下吧。”胡安中恭敬為茯陵呈上糕點。

茯陵伸手過去,隨便撿了一塊塞在嘴裏,卻不料是一塊雲片糕。

他心下一緊。

雲片糕是千尋最愛吃的。

“胡安中!”

“奴才在!”

“剛剛你說尋兒怎麼了?”

胡安中微微頓了一下,小心地回話:“回皇上,昨兒皇後娘娘去湯泉小築問詢尋妃娘娘落紅一事,不想娘娘用一個粗使喚丫頭做了貼身婢女,犯了宮中清律,尋妃娘娘此時正閉門思過三日。小宮女領了二十大板,發落上膳間去了。”

這個武長憐可真是個不能容人的角色。茯陵哆飲一口香茶,臉上卻沒有絲毫動容。

胡安中猜不透茯陵的心思,更默默不語。

良久,胡安中才問:“皇上,您可去湯泉小築看看?”

茯陵默然,隻是吃光了食盒中所有的點心後,說:“不必,後宮的事,皇後自有決斷。”

武長憐的父親如今是自己的肱骨之臣,茯陵隻知道此事絕不可以動搖前線剛剛穩妥的戰況。至於千尋,想必能夠承受這三日的幽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