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介在春景街走了一會,最後進了家書肆。
這是整個京城最大的閑文書肆,雜文遊記、寫春閨豔曲的書籍應有盡有。
因為不雅,白日裏沒什麼人。
這一會書肆裏冷冷靜靜,店掌櫃的見沈介衣著不凡,熱情的迎上來,問道:“公子想找什麼書?”
沈介掃了一眼琳琅滿目的書架,道:“想找幾本閑文,我自己看看。”
店掌櫃的聞音,笑道:“那公子您慢慢看,有需要再叫我。”
杜應跟在沈介身後,等他挑了兩本後,連忙上前接,悄悄看了眼名字,不禁訝然。
他記得,公子喜歡讀兵法和四書五經,什麼時候,竟也對閑文有興趣了?
不過他也沒敢問,就在旁邊等著。
等挑完書付了銀子後,沈介問:“母親當年住的宅子離可遠?”
“不遠。”杜應剛應話,就看到一個人低頭從外麵疾步撞上來,他眼疾手快,上前擋在沈介麵前,和那人撞了個正著。
那人順勢倒在地上,哎喲叫了兩聲。
身後的下人忙上前把人扶起來。
那人起身後,蹙眉扶了下腰部,大罵:“沒長眼睛嗎?”
掌櫃的走出來,看清他的麵容後,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嚴公子。”
沈介眉眼微抬,隨後視線落在了他微瘸的右腿上,辨認出了他的身份。
姓嚴,右腿又微瘸的,整個京中,隻有一人。
督禦史嚴丙的獨子嚴煦。
嚴煦本就敏感,看到他的視線所落之處,麵色驟變,滿目怒色:“看什麼看?”
沈介不語,沒有辯解的意思,收回目光,抬腳往外走。
“誰讓你們走了?”嚴煦擋在他身前,“你剛剛撞了本公子,這筆賬還沒跟你算呢。”
杜應攔在兩人中間:“我們家公子何時撞人了?”
分明是他自己不看路,撞上來的。
嚴煦冷笑道:“怎麼,撞了人還不承認了?”
杜應氣結:“你……”
這人著實是無理取鬧。
嚴煦盯著沈介:“向本公子賠罪。本公子若是高興了,還能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你們一馬。”
身後的下人嚇得拉了拉嚴煦的衣袖,小聲提醒道:“公子,這是沈相爺家的公子。”
如今整個京中誰不認得小沈公子啊?
這可是皇上身邊的寵臣,在春景街被刺殺,太後娘娘可是調了禁軍來查案。
普天之下,也就隻有小沈公子有這臉麵。
嚴家惹不起。
嚴煦回頭,瞪了那小廝一眼:“怎麼,他撞了人,不應該賠禮道歉麼?”
小廝的話掌櫃的已經聽見了,驚訝了幾息後,笑著圓場:“嚴公子,小店擁擠,容易撞上,我看也沒傷著,這事就算了吧。”
嚴煦高聲道:“沈公子又怎麼了?天子犯法還跟庶民同罪呢。”說著,視線挪到杜應手中的書上,嘖嘖了幾聲,“堂堂相府公子,竟買這等傷風敗俗的書,也不怕人笑話。”
話剛說完,他與沈介四目相對,餘下的話生生卡在了喉嚨裏,上不來也下不去。
沈介目光銳利,不怒自威,嚴煦隻撐了片刻,便匆匆別開目光,低頭小聲又嘀咕了幾句。
沈介見他沒再出聲,提腳離開。
嚴煦的冷嘲熱諷從身後傳來:“不就是仗著太後娘娘的寵信嗎?有什麼好得意的。憑著一張臉入了太後娘娘的眼,和青樓裏那些姑娘有什麼分別?”
沈介腳步停頓了一下,沒有回應,神色如常的繼續往前走。
杜應跟上去,道:“公子,他剛剛是故意撞上來的。”
“嗯。”沈介淡淡的應了一聲,沒放在心上。
湯明不是第一個無緣無故與他結怨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若個個都要計較,這京城怕是待不住了。
嚴煦沒想到沈介這麼沉得住氣,完全無動於衷,咬牙盯著他的背影,似要將他盯出一個窟窿來。
他確實是故意過來書肆找沈介的。
就在半柱香前,嚴煦和湯明待在對麵的香萃樓裏,湯明向他發了一通牢騷,他聽得心頭火氣直冒,劈頭蓋臉的罵了幾句:“早就跟你說過,做事不要留下把柄,你倒好,不僅把玉佩給了刺客,讓禁軍找到了,還在天牢裏全都招了。說你是蠢才都算抬舉你了。”
湯明自知理虧,縮著腦袋,小聲回道:“我…我沒把你供出來。”
“這事與我何幹,你還想供我?”嚴煦氣得將茶杯往木幾上一擱,茶杯咯噔晃著,正如此刻湯明焦躁不安的思緒。
湯明見他把自己摘幹淨,不由得埋怨道:“這事不是你給我出主意的嗎?你跟我說不會出差錯,結果還是被發現了。”
說完,他摸了摸自己紅腫的臉,心中忿忿不平。
這是王氏昨日打的。
他簽字畫押後,便被放回府了,王氏親自將他送回天牢,獄卒沒收,便讓他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他心裏氣不過,和王氏頂嘴了幾句,臉就見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