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剛入京, 便下雨了。
回府以後,湯繆托下人送了兩封書信進宮,大意是自己身受重傷, 加上下雨路滑, 寸步難行, 等雨停了再入宮覲見。
雲棲派了鄭太醫去湯府。
半日的功夫,鄭太醫從湯府回來。
“娘娘,湯老將軍確實受了重傷,雙腿嚴重骨折, 怕是得躺在床上一段時日, 才能下地走動。”
鄭太醫是自己人,他的話是信得過的, 但雲棲擔心湯繆用了什麼障眼法, 或是利用自己的傷勢暗中作梗, 吩咐道:“在湯老將軍痊愈前,你每次都去湯府請脈一次。”
鄭太醫應下。
斷斷續續的小雨, 下了一日才停。
雨過天晴, 雲棲覺得悶,去了禦花園。
小念子站在一旁。
雲棲看著禦花園裏的花花草草, 感慨道:“今年的雨天,比往年多。”
恍惚記得,那一年政變, 也是這樣的天氣, 陰雨連綿。
“天兒總會晴起來的。”小念子接話。
雲棲點點頭。
天兒有些微涼,禦膳房的人做了湯圓,送到亭子裏。
雲棲讓耿嬤嬤和小念子都坐下來,各自拿上一碗, 一起吃。
小念子謝恩以後,舀了舀碗裏的糖水,沒動口。
雲棲問:“怎麼,不喜歡吃嗎?”
小念子猶豫了一下,如實道:“奴才吃不慣芝麻。奴才可以把裏麵的餡挑出來嗎?”
這話一出口,小念子怔了怔,不過很快又恢複了神色。
雲棲的手也頓了一下。
她覺得不可思議,暗暗失笑,道:“挑吧。”
小念子當真就把餡挑出來了,他十分嫻熟的將裏邊的餡和皮分離,挑得幹幹淨淨,餡外邊裹著一層薄得將近透明的皮,放在盤子上,竟一點汁水都沒露出來。
雲棲愣住,腦海裏驟然閃過浮光掠影。
她喜歡吃皮厚的湯圓,但煮熟的湯圓,尋常人很難做到皮餡分離。
而她記得,那個人吃湯圓的時候從不吃芝麻,也是像小念子這般,能夠挑出來。
有個猛烈的念頭直躥腦海,很快卻又被雲棲否定了。
不可能的。
她親眼看著那個人死在自己麵前,人不可能死而複生。興許隻是南疆人故意培養小念子這個相似的習慣。
小念子似是看出她的驚訝,解釋道:“奴才不是很喜歡吃甜的東西,娘娘要吃餡嗎?奴才沒動過的。”
雲棲還沒緩過神,把自己的碗往前推了推。
她盯著小念子挑餡的動作,心事重重。
“娘娘,奴才都挑好了。”
雲棲低頭望了眼自己碗裏的餡,鬼使神差的吃了一口。
不遠處,一個秀女和身邊的婢女恰好也來禦花園閑逛,遠遠的瞧見了,麵露錯愕。
趁著還沒被人發現,秀女趕緊帶婢女離開。
走了一小段路,越想越覺得難以置信:“我剛剛是不是看錯了,太後娘娘竟然吃了那個小太監碗裏的東西?”
秀女覺得自己肯定是看花眼了,太後娘娘和小太監,同吃湯圓,怎麼想都不可思議。
婢女道:“奴婢也看到了。不過小主,我們看到了就看到了,這種話可不能說出去。”
秀女瞥了瞥自己的婢女,不死心的問道:“你也看到了?。”
婢女肯定的點了點頭。
秀女甩甩頭,努力揮走心裏那個可怕的念頭。
兩日之後,湯繆由人抬著進宮上早朝,他躺在擔架上,雙腿上綁著厚厚的紗布,宮人將他放下後,他努力支撐起身子,朝楚鈺道:“老臣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後又側頭看向珠簾後的雲棲:“參見太後娘娘。”
他雙鬢斑白,麵色憔悴,全然沒有了當年威風凜凜的模樣,看著,不過是一個年邁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