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秋雨急煞人。這天突然間狂風驟起電閃雷鳴,不一會兒下起了瓢潑大雨。
工廠的十來間土屋子又小又黑,平日的加工操作基本上都是在院子裏進行。麵對下起來的大雨,七八個人齊上陣,挖坑兒埋杆扯塑料布,很快搭起了個簡易棚子,頂著雨繼續幹。
早早晚晚一天要造出兩台太陽能來,才能跟得上銷安部的銷售,銷安部有貨賣,工廠才有錢賺大家才有錢掙。小鍋飯帳上拎得清,出工下力也是為自己。吃國企大鍋飯出身的任有義廠長,反而為方程廠設計了一個“人人為太陽能,太陽能為人人”的好機製。
木濱蹲在院子裏淋著雨,一點一點地,拾撿散落的太陽能水箱保溫用的岩棉材料。
門外進來一個人,看了看也不說話,蹲在程木濱身後幫著拾撿。程木濱還告訴人家撿仔細點兒,節儉才能出效益,來人嗯嗯著。撿完了程木濱起身,才發現身後的人不是廠裏人。
細看:我的天,竟是上海電大的同學汪永興大哥!
汪永興說木濱兄弟別瞪大眼了,我從國外回來了。齊博士鼓勵我幹太陽能,我來向你學習取經了。程木濱說天降大、大哥啊。顧不得身上濕透,當即給了汪大哥一個大大的擁抱。即刻拉汪永興到小土屋裏落座。
雨傾盆而下,棚子裏四處滴灌,地上積水很快淹沒了腳麵,浸濕了人們的鞋子。大家頂著雨泡在冰涼的水裏繼續做工,淋得實在不行了,就穿上雨衣或把薄膜之類的東西披在身上。
沏茶倒水。程木濱和汪永興一個講自己做太陽能的經曆,一個講自己在國外感受資本家的故事,從下午一直到天黑。中間去程木濱家裏匆匆吃了飯,回來繼續挑燈夜談到半夜。
尤其程木濱,對老汪大哥的出身和他國外的經曆十足地好奇,若聞天書。
民國時,汪永興的爺爺在舊上海開辦了一家紗廠,後來家道沒落回到原籍江城。
老城老巷,一個頭發斑白的老人一個年幼無知的孩童,演繹著一曲跨越歲月的溫馨,從小爺爺就給他講開紗廠的故事。每天早起,爺爺都會把住的巷子認真的清掃一遍。巷道內那一塊塊浸漬著青苔的青石板,續寫著爺爺的人生滄桑。汪永興曾經看到,爺爺將一船的木材用肩扛的方式卸下來,修葺自家已經破損的茅屋。
五十年代,在銀行工作的汪大哥的父親,因對糧食的統購統銷提出質疑,被劃為了右派。這樣,資本家爺爺加右派父親,高中畢業的汪永興因堅決不和剝削階級家庭劃清界限,失去了上大學的資格,最後隻能進了工藝品廠當了名工人。
幾十年工作努力,成了一名技術頂尖的技師,把腳踩磨玉機改造成電動玉雕機,就是汪大哥在工廠的發明。
再就後來上電大,和程木濱一起成為了區電大兩個表彰的典型。程木濱是因為成績最好,汪永興是因為年齡最大。汪大哥說上電大一是做給女兒看,也是完成自己年輕時的大學夢。
電大畢業後汪永興去國外打工,要去看一看像爺爺一樣的資本家是不是真的剝削人,到底是怎樣的剝削人,看看人吃人的資本主義社會萬惡的資本家,是不是真的把賣不出去的牛奶倒進海裏河裏,看看遍地失業的窮人是不是嗷嗷待哺。
四十八歲的汪永興踏上了位於幾內亞灣西岸陌生的土地。沒有到發達的歐美卻到了貧窮的非洲,沒見到白皮膚藍眼睛的國外資本家,卻看到了同宗同祖黃皮膚的台灣大老板。
在非洲的台灣老板棕櫚油廠打工,剛去時大陸人和台灣人同工不同酬。同樣的工作給台灣人二百美元工資,大陸人隻有一百五十美元。同去的幾個大陸人因不滿離開了,隻有汪大哥不服氣,決心要做出樣子給台灣人看看。
廠裏進來兩台五百千瓦發電機組。沒有運輸設備,汪永興自告奮勇,指揮著幾十個黑人雇工,用傳統的牽引杠杆法,把幾十噸重的發電機組運輸到了指定地點。設備供應方意大利專家的調試費用很高,他又主動嚐試著將發電機組安裝調試成功。這兩項為台灣老板節省了相當大一筆開銷。
三個月下來,麵對汪大哥的工作業績,台灣老板給到了和台灣人一樣的薪酬。再三個月又提撥他當了主管,一年多後成了總經理,工資漲到了六百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