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物是人非事事休(1 / 2)

滿麵血汙的高旭為隨行的人的扶起,艱難站立後摸出條絲帕子來抹幹淨麵孔,原本還算清逸的臉腫開始腫脹起來,便有些旁人不敢言說的可笑。

他嘴角微微抽動,將帕子貼近口邊,半顆碎牙和帶血的唾沫出現在其上,隨後被隨手裹成一團棄置於一旁的叢草中。

在鎮口那棵東倒西歪的槐樹下,高旭最後一眼回望小青樓的所在,這棟早先看來和周遭顯得格格不入的竹樓,和這窮鄉僻壤的屋舍似乎也有了些相似之處。

旋即他轉身走了,背影略顯佝僂。

....

出山道行至半途,守候在山口的鬆峰山子弟等雨勢稍小些便牽馬迎了上來,四蹄都包裹了粗布的矮腳馬在濕滑的山道上便不至有失蹄墜下的風險,步子已然有些踉蹌的高旭接過鬆峰山弟子遞過來的馬韁,頗有些吃力的翻身上馬,隨後走馬出青山。

當棲山縣城處於目力所能及之處時,天已大亮,那匹匆促尋來的矮腳馱馬在山路上應付一二尚可,若是真供高旭騎乘,那便是大大的有失身份。那縣裏車馬行得知是鬆峰山山主大駕光臨棲山縣,早就將所得尋得的最好車馬自覺送到鬆峰山早先前來的弟子手中,銀錢自然是不消一文的。

慶幸結下一樁善緣的車馬行掌櫃身著用料最好的衣裳,親自守在早便領著夥計上下整頓雙駕馬車旁,這身子發福的胖掌櫃站得腿腳有些酸麻了,山裏入秋後便涼了,他價值不菲的皮坎肩上每一根絨毛都在抖著。始終是滿臉堆笑的這掌櫃臉都有些僵硬了,不住地搓著手,朝身邊的鬆峰山弟子問道:

“這位兄弟,可知高山主何時能出山呐?城裏的幾十家商戶大家夥兒合著備下了薄宴,想著給高山主接風洗塵不是....”

胖掌櫃好些言語後才發覺那鬆峰山弟子別說扭頭理睬一二,便是回頭都略作表示都欠奉,不給他這在棲山縣也算是有頭有臉的掌櫃台階下。這在車馬行以欺壓夥計勞力著稱的胖掌櫃也不敢再多說,隻是心裏嘀咕,不過是個能打些的泥腿把子,這會兒不知撞了什麼大運,也不曉得收斂些,倘若是那些給富戶看家護院的貨色,還不是給他隨手拿捏。

心裏嘀咕歸心裏嘀咕,這審時度勢本事極佳的胖掌櫃斷然是不敢做出什麼明麵上表示的,隻能揉揉那兩條肥腿,接著踮起腳來對山道望眼欲穿。

見到山道口出現人影的這胖掌櫃趕忙拖起那兩條肥腿來,小跑著朝山道上靠近,卻不曾站得太久,沒走出幾步小腿肚子便有些抽筋,扳起來後身形不穩,單腳小跳兩下後牛皮靴子一打滑,便一頭栽倒在麵前的水窪中,摔了個狗啃泥。

先前同是守在雙駕馬車胖大鬆峰山弟子發出毫不掩飾的嘲笑,高旭所騎乘的矮腳馬從容在才從水窪中爬起的胖掌櫃身邊經過,隨後便進那馬車,放下簾子。

“高山主,高山主。”氣喘籲籲的胖掌櫃一瘸一拐朝馬車走來,從懷中摸出一封尚未被泥水玷汙,塗抹著金粉的請帖來,“我是城裏車馬行的沈掌櫃,城裏備下....”

“滾。”

馬車裏傳來這極短促的一聲,短到以至於這棲山縣車馬行的沈掌櫃誤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碌碌遠去的馬車並不會騙他。

那封塗抹著金粉的請帖上落地,這封才還被人視若珍寶藏在懷中的紙張和滿地的泥水混雜在一處,隨後又被腳步匆匆的人和馬蹄踐踏,成了任何一個撿爛紙老頭兒都不屑一顧的東西。

....

馬車內的高旭用帕子堵在口上,他在那陣如疾風驟雨一般的咳嗽後鬆開了手,帕子上一片血紅。

這咳嗽聲被馬車輪滾動的聲音掩蓋住了,除去前麵駕車的馬夫,不會再有第三人聽見。

高旭深知鬆峰山此時對這些示好的商賈態度至少不該如此生硬,他本人原本也是樂得與這些送銀子上來的生意人裝出言談甚歡的樣子虛與委蛇一番,畢竟此時的鬆峰山急需越多越好的銀錢。

可一起去的拳比他想象中要重很多,讓高旭一時感慨欣慰於其武道進境之餘,有不得不硬著頭皮應對自己的傷勢。

縱是體魄再強橫的武夫,腦袋上幾處竅穴也是在對敵中不得不慎之又慎保護的,存了試探自己與嶽青箐之間是否有情分尚存的高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體魄的情況卻令他焦頭爛額,這處方才縫縫補補妥當,另一處有有些裂痕。

屋漏偏逢連夜雨,野靡香的癮和痛楚同時向高旭來襲,盤膝而坐的高旭汗如雨下,麵色在青、白、紅之間遊離不定,臉色是極痛苦的。

“何苦呢,本門的香也不是洪水猛獸。”馬車前方傳來一聲喟然的長歎,“高山主精神可嘉,若是忍得實在辛苦,隻消知會一聲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