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夜沒有任何照明的手段登上無名山穀兩側,縱然宋之問先前供給了他們兵部秘製用來攀援的鐵爪和繩索,不少人手腳都被凍得紫黑,生滿一觸即會潰破流膿的凍瘡。
最終,當這些筋疲力竭的晉州江湖武夫登上山穀兩側峭壁後,又有三人在半途上失手墜下。在穀上方發出的聲響在穀下的人聽來會千百倍的放大,這三人都沒有發出驚慌失措的喊叫,隻有下墜時的風聲和陷入雪中的一生悶響。
幾丈高的地方跌下去,就算有及腰深的雪在下麵墊著,保不齊也會傷筋動骨,沒有多餘的人手去施救,這三人隻能自尋活路。
魏長磐十指也生滿凍瘡,稍微發力便是鑽心的痛,幾次險些沒抓住繩索,等到登上穀頂的時候,感到貼身的裏衣都被汗得透濕。
他回望了身後,依稀可見雪地上三個模糊的人形,回頭時身邊十數雙眼睛都在望他。魏長磐心知沒有閑暇再去悼念下頭三人的生死。
居高臨下,穀內境況倒還能看得清楚,用油布蓋著防水的高大器械足有百餘,從有些空曠處痕跡可知穀內此前多半還有相當數目的器械,二十餘頂塗了油的牛皮帳篷,不算在外戒備守夜的人手,足以容納十人的寬闊帳篷內每頂卻隻有寥寥三四人。
那斥候的情報沒有出錯,駐守的人依舊唯有一個百人隊的數目,隻是素來是各部中戰力最為低下的老弱才被差派來做這等守糧草軍備的活兒,待遇遠不比上戰陣的人,為何此時闊綽到能夠五人住得起一頂大牛皮帳篷?若草原人皆如此,何至於費勁周章千裏迢迢來大堯劫掠?
饒是以魏長磐那點自認為粗淺不堪的閱曆都能看出太多不對,草原鐵器匱乏,早先些年月,甚至多半南下劫掠的流寇甚至連一把像樣的馬刀都沒有,多半人拿了嵌釘子鐵片的狼牙棒,貴族們屬下的騎兵雖說馬匹甲胄不是流寇能比的,可說起這兵刃,屬實是令許多邊關的將士嗤笑,和大堯製式的馬刀一碰就豁口,過馬兵器相擊時輕鬆斷刀的場麵也數見不鮮。
可遠望穀內這些蠻人的兵刃和甲胄,都不是粗製濫造的產物,甚至比起魏長磐身邊這些人也不逞多讓,各人手中的兵刃都不是製式,甲胄卻都是相同的式樣,何況從幾人的身姿步態就能看出....
頓冒之所以全然不顧其餘各部主君們的顧慮與對他獨斷專行的不滿,威嚴使然是一麵,另一麵則是頓冒對台岌格部中的這些武士極有信心,憑借地勢和這百人的精銳,就是千人的騎兵強行衝穀,這百人也能禦守。
百人隊是情報上的百人隊,可不是預想中盡是老弱病殘的百人,而是百名深淺不知的武夫。少頃,幾乎所有人都看出穀內的守備和他們預想中的大有不同,魏長磐身邊的十數人在等他的號令,山穀另一側的峭壁上,十數人在等他的號令。
最穩妥的法子是現在就下穀去救起傷者繞道回晉州,等回去並圓城再做打算。
然而歸途沒了馬匹,全靠兩條腿走,原本一旬的路說不準要走一個月,一月後,並圓城是否還在堯人手中都尚未可知。
他們已經來遲了,攻城的器械已經被運往晉州,或許有的城已經破了,有他們相熟的人已經死了。
為了走到這裏,已經有十來條人命沒了,在穀上趴伏著的這些人超過半數都得丟掉不止一根的手指腳趾,一個時辰之後,這些人又不知道有幾個能站著走出這無名的穀。
都到了這裏....難道還能回去?
魏長磐將裝著火油的皮囊揣在懷裏,和所有人一樣用體溫化開被凍結實的火油。
火油化開的時候,就是他們下去衝殺的時候。
....
無名穀最寬敞舒適的牛皮帳篷內鋪著羊皮的地毯,黃銅的雁足燈照亮了赤裸男人渾身虯結的皮肉和女人細膩光潔的肌膚,不論是草原人還是堯人,行軍打仗時候唯有主君和皇帝才能挾妃子闕氏隨軍隨軍,即便是即便是領軍的的大將也不例外。
躺在虎皮上的男人腹胸上都是濃密的黑毛,身手去摸旁邊空空如也的酒罐卻摸了個空,而後那雙巨掌便在熟睡女人的身上上下摩挲。
禿羅巴圖是台岌格部第一的武士,氣力大得能一拳打死一頭犛牛,在主君頓冒初即位的時候便極為明智地選擇跪伏在這位年輕主君的腳下,用他的勇武替頓冒掃清了許多不臣服於他的貴族和小部,名聲也越來越大,頓冒將一麵從大堯購入的銅鏡賜予他的同時,禿羅巴圖也名正言順成為了台岌格部乃至整個草原最強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