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抬走趙嬪屍體的裴家下人本來還不敢靠近,怕六殿下會發狂,但薛庭藉的平靜卻讓人意外,甚至連最後一眼都沒看。
裴銘知道,震驚與悲痛過後,他是恨自己母親的,若趙嬪能聰明點,哪怕別瞞著他們,也不會到今天。
這時天上飄起了細雪,一場倒春寒把微乎其微的暖意潑了個幹淨,再過一個時辰就該天亮了。
上過戰場的人都聽過這樣一句話,黎明是一個人最為脆弱的時候,隻要稍稍攻擊就會被擊潰。
緊握住薛庭藉的手,用疼痛來喚醒他的意誌,哪怕在最困苦的境地裏,他們都絕不能被打倒。
雪花越來越大,頗有追趕凜冬的勢頭,有些還沒落地就被照明的火把烤化,更多的落在了薛庭藉衣衫單薄的肩頭。
甚至沒人給他添件禦寒的衣物,也懶得等待天明,等裴銘拿到出行的包裹時,就被迫不及待地趕走了。
被銀盤拉住的封氏還在徒勞挽留,哭聲令人心酸,“銘娘你要我怎麼活啊……你也不管你父親了麼?”
心酸難忍的裴銘緊咬下唇,下巴止不住顫抖,被拉著的手沒舍得掙脫,隻能一遍遍說著對不起,萬請小母保重,又在昏沉的天色中望向西邊。
父親,對不起,女兒會回來的……
吳大監又在皇帝耳邊說了些什麼,隻見皇帝的眼神變得銳利,招來禁軍長吩咐了幾句話,隔得太遠聽不到,但顯然和薛庭藉有關。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爾尋,感受到兩個主人的悲傷,它那漂亮的鬃毛抖了抖,垂著頭步伐遲疑。
一心想取薛庭藉性命的太子很不甘心,哪怕可以在路上除掉他,但依然見不得他好過一點點。
既然被貶為最低等的士卒,那可沒資格上馬,給他徒步走!
不用他來狐假虎威!裴銘瞪了回去,臉色掛著淚,卻不見任何柔弱之態,一瞬間讓太子有了錯覺,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個剛剛從沙場中歸來,頭破血流依然堅毅的將軍。
將手裏的包裹甩到馬背上,動作比揮劍還要利落,薛庭藉不上馬,她也不會上,就陪他走這一程。
這更是無聲的宣戰,告訴太子,自己就是要與薛庭藉並肩,暗殺也好下毒也罷,這些肮髒手段她不怕,盡管放馬過來!
要說薛庭藉的排場還真大,一人充軍,竟有四個人押送,這個上一世有些出入,怎麼還多了兩個?
上一世兩個人正好對半,一個是太子的人,被授命了結薛庭藉,另外一個則相反,多虧了他,薛庭藉才沒有死在半道上。
後來他幹脆成為了薛庭藉的麾下將軍,倒也坦言是陛下派來的,皇帝的想法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把薛庭藉當成備用的物什。
如果太子那個不成器的最終讓他失望了,那就把薛庭藉召回來,給點暗助,讓他把太子鬥下去,繼承自己的大統,想必會是個有才德的明君。
但若是太子還算老實,白氏別太過分,大融的江山能在將相的扶持下維係,那就讓薛庭藉一輩子待在北地別生事端。
從不去想想,這對薛庭藉是否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