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勝戰不僅鼓舞了人心,就連老天也熱血澎湃起來,原該快要下雪的時節,竟然反常地重回高溫,向來幹燥的北地頻頻刮起南風,像是回到了夏季一般。
那些抱怨暖夏太短,苦寒又過於漫長的將士們可算高興了,趁著這會兒趕緊撒歡,不然又得裹著厚棉衣熬過大半年了。
可薛庭藉卻萬分遭罪。
南風濕氣重,侵襲著他的右腿,連骨縫裏都是酸疼無比,令他坐立難安,無時無刻不在忍受著。
盡管張太醫把所有手段都用盡了,也還是沒法根除,這種後遺症怎麼也得花個幾年的時間調養,疼痛在所難免。
在房裏實在待不下去,薛庭藉寧願出去走動,至少還能分散些注意力,並不想讓將士們看出來,所以特地避到了人少的地方去。
營地裏有條河穿過,以作日常吃用,並不深,倒是清澈得緊,這會兒也沒人在邊上,好難得的清淨地。
走來的這一段路,對他來說就已經很吃力了,膝蓋的疼痛愈演愈烈,已經到了難以站立的地步。
咬著牙呼吸沉重,他暗暗罵了一句:“這該死的鬼天,想要我的命麼!”
不過看著眼前的淙淙河流,想必沒入其中一定很舒服,這樣想的,也就這樣做了,當下就這麼和衣蹚進水裏,枕著河邊卵石。
雖然天氣溫暖,但河水到底泛涼,正好緩解了他的疼痛,起初水淹過胸口還有些不適,但後來放鬆下來,連心煩也被衝去不少,最是舒爽不過了。
遠處有雁鳴,是一隊大雁早早啟程飛赴南方,遊過他的視野,多麼無拘的姿態。
他也想盡快回去啊,但回去之後,還能有此刻的愜意麼?還不如趁著眼下屏卻雜念,偷閑片刻吧。
在屋裏久久沒等到他回來,裴銘不放心出去尋他,找了好大一圈才在河邊見到他的半身,被嚇了好一跳。
“庭藉!”她以為薛庭藉是落水了,慌忙跑過去,才發現他竟是靠在河邊睡著了,連她奔來這麼大的動靜,都沒能驚醒他。
也是,這些天氣候反常,他的腿疼得日夜都睡不好覺,偏每天還得若無其事地去訓兵,當然是辛苦的。
可再是不忍心,還是得叫醒他,手落在薛庭藉的肩上,推得格外溫柔,“庭藉,你不能泡冷水的。”
薛庭藉是真的困極,皺起眉嚶嚀了一聲,“讓我再睡會兒,這樣舒服。”
可現在貪涼了,待起來之後,隻會疼得更加厲害,裴銘拽不動他,幹脆掬起水潑他臉上,“你是小孩子嗎?還這麼不分輕重,快起來,瞧你一身衣服也濕透了。”
被鬧得沒法的薛庭藉隻得醒神,仍想耍賴多待一會兒,不過濕衣服貼在身上確實不舒服,索性脫了扔在一邊。
“誒你——”裴銘無奈搖頭,卻在看到他身上傷疤的那一瞬間,不忍心連這點閑適都不給他。
他左肩上那個洞穿的傷疤,背上一道道鞭痕,還有右臂上新添那幾道,被鷹爪抓出來的,每一處傷痕,都在銘刻他薛庭藉經曆了多少辛苦在走到了今天。
而這些,都和她裴銘有關。
她想得太愣神,沒有注意到自己在做什麼,卻被薛庭藉不大自在的清嗓聲打斷,“阿銘,你這是想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