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也一時也默然無話。
雖明知親哥哥這般不著調,但她閨閣女流,又能做什麼呢。
沒閑一會兒,又有王夫人跟前的媳婦來找,說是府裏缺了些藥,讓來薛姨媽這兒找找,許是能有。
薛姨媽忙應下來,又問過寶玉的傷,隻說:“寶玉的傷要緊。”
吩咐人去翻庫房,挑揀那最好的來。
等那人走了,寶釵歎了口氣:“好些天之前媽就著藥鋪裏的掌櫃為這府裏找些稀罕的藥,後來老太太等人吃的那人參也盡來要,今日又許出這些藥去,雖則對我們來說也不珍貴,但到底也不能讓人當了冤大頭來。”
跟著寶釵的鶯兒也說:“姑娘說的極是,咱們家是親戚,又不是他們家的管家,怎麼事事都張口問咱們要來?”
薛姨媽搖搖頭,對寶釵說:“那時你病了,也不知道緣故,先前那藥是給林姑娘尋的,隻是藥實在難尋,後來便你姨媽便說罷了,不必再當興師動眾的,我打聽著應該是不知是又托誰找著了;至於這次,你哥哥平白無故摻了一腳,你姨媽心裏定也著惱,如今我們在人家府裏住著,舍出去這些也是為你哥哥賠禮了。”
薛寶釵方點點頭:“左右我們也不缺,隻是媽心裏有數就行了。”
不幾日,薛蟠去給寶玉賠禮道歉,並沒見著府中姑娘,怏怏地回來了。
倒是薛姨媽,特特與王夫人閑談幾番,又散出去大筆銀子。
王夫人倒也知道薛蟠不是導致寶玉挨打的罪魁禍首,他不過是火上澆油,王夫人縱然惱怒,薛姨媽給足了麵子和利益之後倒也不至於再抓著不放。
王夫人如今深恨的人是秦鍾父子,寶玉挨打後,不過半日功夫,便有人把此時來龍去脈稟告了王夫人,王夫人聽完恨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雖則來人報告是秦業告上門來,寶玉下作逼迫無辜同窗,但王夫人眼中,寶玉怎麼會是壞的,認定即便真有什麼,也是秦鍾先行勾引寶玉的。
想起當初以為這秦鍾能引著寶玉向學,如今看來,竟走了眼,他跟著他那姐姐一樣是個浪蕩的狐媚玩意兒,後悔當初讓賈母發了善心同意了他與寶玉一塊兒讀書。
更深恨秦鍾之父倒打一耙,鬧上門來,讓寶玉受罪。
聽得賈政還給秦鍾家裏賠了一大筆錢,登時計上心來,暗地裏讓自己的心腹找那與秦家有仇的地痞流氓散出秦家得了橫財的消息。
另一旁,秦鍾的父親去賈府告了一狀,回來後便重病一場臥床不起了,秦鍾一人支應家裏,又羞恥於汙蔑寶玉害他挨打,又愧疚於負了父親重望,幸得賈政送了錢來,倒不至於過不下去。
隻突然有一日,秦業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一問錢財之事,又失望又難堪,令秦鍾把錢還回去,他寧死不受他賈家的髒錢。
又眼含期盼的盯著秦鍾,囑咐他忘記往事,日後定要成才。
秦鍾還在猶豫還不還那筆已經用了些許的錢時,當晚,秦業就逝世了。
籌備喪事時,秦鍾家裏又被地痞流氓光顧,財產被掃蕩一空,喪事也辦不起來了。
遭此接二連三的打擊,秦鍾承受不住,賣了房子給秦業入殮,自己剃度出家了。
戲台上正唱一曲新戲,故事到了結尾,公府官宦子弟與那寒門清貧學生終究是有緣無分,當晚,被打個半死的豪門公子聽得另一人出家的消息,追將出去,隔空對立,真真是萬般言語堵在心頭,一腔真情再難流露,那白衣俊俏的寒門子更是又愛又恨,又幽又怨,想那世俗偏見重重束縛,為私情親父辭世,如今想來真是好沒意思。
客人聽得戲唱完,都意猶未盡的鼓了鼓掌。
一房間內,兩個少年模樣的男子也聽完了這出戲,其中一個拿著把折扇,溫言道:“這戲說的是兩個學堂裏的少年相互欽慕,最終囿於世俗被迫分開的故事,故事雖俗,聽著填詞倒是清麗婉轉,倒怪不得火。”
另一個道:“還有個緣故你不知道,那填詞的正是這故事的主人公呢。”
那第一個男子,也就是微服出宮的二皇子祝承熙訝異道:“賈府的賈寶玉?”
沈喻回道:“不是他又是誰呢,連你在宮裏都知道了,可見此戲極火。”
這戲是當初學堂裏的幾個學生編的,當初寶玉挨打之後,賈府下大力氣整頓家塾,這幾個平日裏混日子又不是賈家族人的,便被趕了出去,心裏懷著不忿,因為平日裏也認得幾個戲子名優,倒合作把賈寶玉與秦鍾之事編成了戲,賺了一番眼球。
可巧讓養好病的寶玉聽到了,寶玉當初雖不明白為什麼兩人這樣親切的情誼被說成是自己仗勢欺辱,又恨他與秦鍾的父親都是這般死板頑固之人,但聽得秦鍾後來的消息,不免把那些挨打的怨都消了,又想起他的好來,聽那詞曲實在一般,索性自己操刀大改了一番,以寄此情。
不消說別的,寶玉癡情的名號是定了,這出戲也由此更火了。
“他若是當真有情便罷了,如今他自己日夜與丫鬟廝混,早忘了秦鯨卿不說,那秦鯨卿恐怕此時也再不想與他扯上關係,倒不知他這一番深情做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