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欲靜而風不止,胡義越是盼著太陽落山,時間過得仿佛越慢。拜楊幹事所賜,南岸的偵緝隊終於再次黏上來了。
四十來人的偵緝隊沒想到,本來是向東追著對岸的,後來掉頭追一個過了河的,最後才發現,一個變成了好幾個。
河邊的植被限製了視線,幾個八路軍的奔跑身影,在夕陽下的河邊時隱時現,距離一直保持在一二百米遠。前頭的偵緝隊員們一邊拚命追著,一邊不時抬起手裏的駁殼槍,劈劈啪啪地往前頭打,射程有點遠,精度更甭談,那不要緊,子彈有的是,誰讓咱的靠山是皇軍呢。
偵緝隊不是軍人,想法與做法和便衣隊的風格類似,打不著我也打,就是要讓你們心裏害怕,就是要讓你們慌起來,子彈不長眼,總有不留神,指不定就落你後背上,惡心死你!
身邊的景物快速倒退著,身後不時的響著槍聲,偶有流彈飛過頭頂,或者砸在腳邊,劈裏啪啦地響。夕陽已經沾了山邊,就是不落下,奔跑中的胡義不時回過頭,估算著距離,已經跑了好一段,硬是沒有拉開,不禁深深皺起眉頭,這樣跑下去不是辦法。
雖然子彈是短槍打過來的,並不準,力道也差,可是萬裏有個一,照這樣持續下去,隨時可能出現傷亡。天倒是快黑了,可是現在偵緝隊咬得太緊,很難擺脫,更何況他們有條狗!
楊幹事曾經要求胡義帶人停下阻擊,擋住追兵,以使貨物周晚萍盡快脫離險境,當然,他自己是要貼身保護貨物的。但是我行我素的胡義什麼話都不說,把楊幹事的話當成了空氣,九班的其他人自然就沒有反應,繼續奔跑在殿後的班長前頭。
一方麵,胡義真正在意的不是貨物安全,而是九班的整體安全;另一方麵,楊幹事的想法胡義早就考慮過,在這地形複雜植被相對茂密的河岸邊上打阻擊,那就是扯淡!視距太短,機槍也許能嚇唬住敵人一會,最後早晚也得變近戰;同時,敵人如果不是傻子,肯定會分出人來,從南邊的開闊地繞過,繼續追擊。
偵緝隊像狗皮膏藥一樣,貼的太緊,這次必須得打了,奔跑中的胡義下定了決心,猛停下來,同時下達命令:“騾子跟我停下,馬良帶其餘人向西南方向斜插進入開闊地,距離河岸二百米建立陣地!”
前頭帶隊的馬良聽到了胡義的命令,立即做了變向,斜著跑出了河岸的綠色帶,奔向開闊地。
楊幹事停了下來,看來胡義終於要停下來阻擋了,但是他不明白胡義為什麼讓他們進入開闊地,無遮無攔的,徹底無法藏身,搞什麼?
“不能去開闊地!我命令,你們繼續跟我往西走!”楊幹事焦急地揮著手,試圖修改胡義的命令。
吳石頭悶聲不響地追著馬良,從楊幹事眼前掠過。劉堅強看了楊幹事一眼,他能理解楊幹事,但自己身為九班的人,死是九班的鬼,於是也在楊幹事的麵前,拐向西南方向,去追馬良和吳石頭。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班長不是個東西,還能指望他手底下的兵好到哪去?無組織無紀律,自己是堂堂的師政工處幹事啊,情何以堪!但是任務要緊,楊幹事強壓怒火,伸手攔住了跑過來的周晚萍:“周醫生,我要對你的安全負責,現在由我保護你,跟我往西走,快!”
上氣不接下氣的周晚萍停在了楊幹事身前,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呼——嗯?哦。好吧。”
小紅纓正從他們旁邊跑過,順手就扯住了周晚萍的手,拉得周晚萍趔趄了一下,然後就跟著跑向西南方向的開闊地。一對小辮子在前頭晃蕩著,頭也不回地給楊幹事撂下一句話:“呸——”
……
羅富貴是真心不想停下來,無奈,被胡老大點了名了,隻好掉回頭,到了胡義身旁趴好,然後伸手遞上機槍。
胡義趴在草叢後,一直緊盯著東麵的綠色搖曳,沒有伸手去接機槍:“你來打!”視線根本就看不出去多遠,打也是盲打,誰打都沒有大分別,所以胡義這麼說。
羅富貴瞅了瞅胡義,確定自己沒聽錯,於是拉開腳架,煞有介事地擺好機槍。
噠噠噠,噠噠噠——哎呦——
胡義踢了羅富貴一腳:“我問你,你能看見誰?你給我打哪門子點射?你那虎虎生風的勁兒都哪去了?”
羅富貴咧咧嘴,有胡義在邊上,哪敢班門弄斧,有心想打得文雅一點,結果倒成了錯了,重新把機槍架起來,一手指頭就扣下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