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號冷冷回答:“你想表明什麼?這話是說給我聽的麼?”
然後兩個人不再說話,跟在隊伍中默默跑著。
胡義拎著步槍綴在隊伍的最後邊,盡管月色下的能見度沒多遠,他仍然不時回過頭細看來路,偶爾停下來仔細聽聽。隊伍裏有兩個女人和一個丫頭,無法保持長時間的快速行進,早晚會慢下來。村裏那一聲駁殼槍響,說明對方十有八九是便衣隊偵緝隊之流,這裏距離縣城太近了,不能打,一旦被黏住就會有滅頂之災。他們在村裏藏了那麼久沒動靜,應該是叫增援了,而現在,他們很可能追在後麵,應該沒多遠。
那片小樹林早已經跑過了,四下裏越來越空曠,胡義再次停下來,抬頭看了看西邊的彎月。哢嗒一聲跳起了表殼,幽幽月色映出表盤上一層蒙蒙的晶瑩,淩晨三點一刻,時間不多了,必須再加快速度,才有機會徹底擺脫。
合起懷表收進口袋,轉身,卻發現隊伍在前麵不遠處的略高位置停下了。
“為什麼停下”胡義一邊大步跑過停在小路邊的隊伍,一邊不滿地朝前低吼。
正前方開闊的夜幕裏,遠方,一道明晃晃的光柱正在慢悠悠地晃,那是高層炮樓頂端的探照燈,根據燈光來判斷,可能有三四裏路遠。
“哥,隻能繞了,你看向北還是向南?”
“往南走就接近公路了,巡邏隊是麻煩。往北,從河邊繞。”
啪——
胡義話音剛落隊伍後麵便傳來一聲清脆槍響,然後聽到石成喊:“他們追來了”
接著後方來路上傳來幾聲駁殼槍響,和隱約的嘈雜聲,偵緝隊這個狗皮膏藥果真一直貼在後麵。
同時,槍聲也傳過了平原,到達了三四裏外的炮樓,探照燈的光柱立即循聲而來,在周圍胡亂地晃著。這麼遠的距離,盡管有探照燈照著,炮樓上也看不到情況,不過,炮樓裏的重機槍跟著就響了,朝著槍聲方向漫無目的開始了狂掃。
偶爾有子彈呼嘯聲飛過附近,那都是重機槍蒙著打來的,後邊的小路上乒乒乓乓的駁殼槍亂響,怕死的偵緝隊賴在後邊遠處胡亂地放,根本不顧他們的子彈能不能飛過來。
“向北走。快別管後邊那群狗”胡義摘了步槍端在手,靜待隊伍匆匆跑過身邊,重新綴在隊伍後頭。
馬良斜背著步槍,手裏拎著盒子炮匆匆跑著,隱約中,前麵出現了一道黑黝黝的線,那是樹林,是河邊。
河岸西段曾經走過,沒地方過河,順河向東也許有橋,如果能向北過了河一切都好辦。馬良這樣想著,跑進了岸邊樹林,立即右轉,領著隊伍沿河東行。
一段時間後,隊伍再次停了,就地隱蔽在河邊樹林裏。
真的有橋,河邊往東看過去,水麵上隱約能看出一個小石橋的輪廓,但是,橋頭有碉堡,有偽軍設的哨。
胡義努力呼出了胸中的所有濁氣,沉默了。如果隻是哨卡,強打過去不難,但是那個碉堡……會讓橋頭變成鬼門關。死路,不能再往東走了。曾經被這條不起眼的河難住了一次,現在第二次被這條河難住了。
胡義後悔,好了傷疤忘了疼,忘了教他們練習遊泳的事,如果會遊泳,這條河不但不是障礙,反而是追兵的障礙,自己失責
“全體掉頭。馬良,傻子,跟我在前頭組成進攻小組。騾子左翼,遭遇後先壓製正麵一次,然後負責南麵樹林外。一班配合機槍,注意等待迂回命令。李響到後邊,戰鬥開始後設哨觀察。其餘人與進攻線保持安全距離。出發”
過橋會葬送所有人,向南一路開闊跑不掉,隻能回頭走,迎麵穿過那群追著的狗。明知道每響一次槍,四麵增援而來的敵人就會循聲更接近這片範圍,逃脫幾率越小,卻不得不打了。
樹林中行進在前的胡義抽出刺刀掛上了槍口,平行幾米遠,馬良拎著駁殼槍貓腰在前進,兩個人身後十來米遠,吳石頭拎著個手榴彈不緊不慢地跟著。樹林南側邊緣,十來個人間隔著,散亂地走在一起,羅富貴端著機槍,夠摟著熊腰小心翼翼地跟在帶頭的石成位置側後。蘇青,小紅纓,劉堅強外加三號和二十一號,與前麵的進攻小組和側前方的一班都保持了適當距離,亦步亦趨地跟著行進,李響斷後。
偵緝隊,在小焦村被機槍傷了一個,姍姍來遲的一顆手榴彈又連傷帶死減員了五六個,剩下的二十多個在隊長的指揮下一路緊追,到了河邊樹林後失去了八路蹤跡,東西兩個方向不知該怎樣選擇。幸虧偵緝隊長是個英明領導,當場扔樹枝,聽老天爺的,樹枝落地指向了東麵,於是他們果斷順著河邊向東而行。
向西返回的九排還沒走出一裏遠,邊聽到了前方傳來的各種異常聲響。
基本保持著隊形的九排全體立即原地停止,就地隱蔽做接火準備。
當出現的第一個模糊人影被發現的時候,羅富貴的機槍就響了。胡老大的命令是壓製一次,不是指望他殺人,位處樹林邊緣的熊沒敢忘了胡老大的命令,並沒管第一個出現的目標,而是將第一發出膛的子彈彈道與樹林邊緣重合,然後緩緩向右,打出一個向河邊徐徐展開的扇形掃射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