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說吧,前兩天死了那些幹活的,他們不抓才怪了。”一隻架著機槍的熊小聲對拿望遠鏡的軍人嘀咕。
“撤。”望遠鏡被收了起來。
“哎,胡老大,跟你要一盒罐頭不算過分吧?”
“別人吃糧你吃罐頭,咽得下去麼?”
“我得算有功之臣吧?啊?我有啥咽不下去的?”
“有能耐你自己到丫頭那偷去,別指望我。”
兩個人影消失在草叢後,陽光依舊火辣辣。
……
如果山口工地開始戰鬥,聽到槍聲的落葉村會有人去給鬼子報信,加上報信的時間,以靜製動的鬼子趕到落葉村至少要兩個小時。雖然不能與獨立團聯絡,但是胡義知道團長一定會在兩個山口附近放監視哨,一連和四連不會都撤回大北莊,肯定會在酒站留下一個連,隻?哨兵回到酒站報告然後隊伍再從酒站向落葉村山口出發,哪怕是急行軍,也需要四個小時左右。
所以最壞的情況是九排無法在兩個小時內打通山口,那就要被兩麵夾擊,如果能熬兩個小時,增援才會到達。
不過對手是四五個鬼子加一百多偽軍,羅富貴不負所望憋出了一個內部開花的主意,兩個小時,彈藥充足,九排推過山口的可能性很大,胡義下定了決心。
天黑後,那些箱子被九排挖出來了。
午夜前,九排帶著物資悄悄到達了炮樓工地附近。
計劃分為兩個階段,前期,協助進入工地的徐小控製那個未完工的炮樓底層,製造敵人的混亂,盡力殺傷。後期,推進。
行動開始前,胡義對九排全體隻講了兩句話:“要穩,要準,不許急躁。多用子彈和手榴彈,少用腿。”
……
午夜時分,炮樓工地一如既往,工程照幹,圍著炮樓篝火一堆堆點了不少,即方便夜裏幹活,也方便監視勞工逃跑。
白天熱,晚上涼快,五個鬼子帶著一挺歪把子機槍,直接鑽進炮樓底層,即安全又保險。一百多偽軍有一個排散布在四周巡邏放哨,有一個排在炮樓附近監工,一個排在休息睡覺。
馬良帶著三班在黑暗裏爬,一點點向前,一點點接近,篝火光線的邊緣範圍就是偽軍哨兵的止步範圍,他們沒有勇氣邁進黑暗。
感覺距離差不多了,三班全體停止,就近摸索著爬進低處。
仔細觀察了工地一會,馬良摸出四顆手榴彈在眼前擺好,兩顆擰開蓋子,另外兩顆不擰開,旁邊的五個戰士則每人擺出兩顆,蓋子全都是扣著的。
將工地中的一個淺坑當做投彈目標,拉出引線拋出一顆手榴彈。
轟——
爆炸聲震顫了山口,連偽軍帶勞工們全體一哆嗦,嘩啦啦趴下一大片。
拉出引線投出第二顆手榴彈,落點仍然在剛剛的爆炸位置附近。
轟——
閃光後,硝煙在篝火裏清晰可見。
“送貨!”馬良低聲對身邊的人命令,然後抓起那兩顆沒打開蓋子的手榴彈,向著剛才的爆炸落點投出去,五個兵跟著班長開始扔,十二顆沒拉線的手榴彈分兩撥飛了出去,此時工地上槍聲和叫喊聲已經響成了一片。
……
第一聲爆炸響,徐小扔下了手中的沉重石塊,趴在地上,緊張地往爆炸位置看。第二次爆炸的硝煙和塵土揚起後,徐小開始往爆炸位置爬。
偽軍們驚慌地開始四處躲,勞工們抱著腦袋原地藏,炮樓底層裏傳出鬼子哇啦哇啦的叫喚,接著射擊孔上閃亮了歪把子機槍火舌,向著東邊的夜幕裏亂掃,而後東麵的黑暗裏有槍口焰不時閃亮回擊。
爬過工友的腿邊,爬過偽軍正在射擊的槍口下,爬過篝火的煙,衣衫襤褸的小叫花子爬在嘈雜中,爬在石塊間,看起來他隻是個被戰場嚇懵的賤命。
終於,眼前出現了一個歪立在土中的木柄,徐小回頭看了一眼火光中的喧囂,伸手,一顆沾滿了土灰的手榴彈被揣進襤褸的懷,然後繼續爬著,在晃動的火光中瞪大了眼尋找著,撥開幾塊碎石,一個帶木柄的金屬體從石縫裏滑下來,被收進襤褸腰間。
當小叫花子開始掉頭往回爬的時候,他已經揣了三顆手榴彈,沒必要再多找了,這些足夠了。現在他的爬行軌跡轉向了那個建造了一半的炮樓,開始向著歪把子機槍的火舌爬。
沒有人願意正視他,他永遠隻能活在別人餘光裏,即便他現在是在爬著,動著,仍然是個肮髒破爛的小叫花子,僅僅是一條弱不禁風的賤命,在偽軍眼中如是,在勞工眼中亦如是,甚至在獨立團,在九排,何嚐不是。
所以,沒有人看到,其實他的脊梁是直的,盡管脆弱,卻隻能斷。
爬過比他高大結實的懦弱勞工,經過?在石塊後抱著槍哆嗦的偽軍,附近的熊熊篝火照亮了他稚氣未脫的髒臉,他似乎在幸福地笑。
娘在村裏可以直起腰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