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大片的刺刀出現在火光範圍裏,偽軍的槍不由自主都落了地,有的八路正在重新擰好手榴彈蓋子,有的正在揣起駁殼槍,不遠的黑暗高處稀裏嘩啦落土響,沒多久拎著機槍的也出來了。
看得偽軍暗暗僥幸,幸虧排長是俊傑,否則現在焉能有命?全都得變成篩子!
傷員都不敢呻吟了,負責護送傷員的三十多個偽軍主動卸下裝備,槍扔下,手榴彈掏了,子彈帶摘了,武裝帶解了,幹糧袋放下。十幾個八路當場開始收繳歸攏,一個年輕帥氣的八路看到東西歸攏得差不多,朗聲命令道:“除了傷員,軍裝也得脫!”
“啊?……這……好吧。”
偽軍們又開始亂紛紛地脫軍裝,秋夜實在有點涼,幸好八路允許他們到火邊去蹲著。
偽軍排長向胡義交代,掃蕩線剛剛向西推過去,從牛家村這裏往西北方向三十裏有個村子,是個臨時中轉地點,一個小隊鬼子和他們的一個營偽軍原本臨時停在那裏,負責支援接應,傷兵轉運,同時保障掃蕩部隊繳獲的糧食等物資向西被運出山。
現在這鬼子小隊長為抓八路和逃走村民往南追進了荒山,那村子裏目前隻剩下一個醫療小分隊和傷員。
九排裏不少新兵原本就穿的是偽軍軍服,現在隻要把那些傷員的帽子拿來戴上就可以,所以三十多套偽軍裝足夠穿,隊伍當場就變了,小丫頭不好解決,隻好給她套上了一個偽軍外套,然後在廢墟裏找了個破氈帽給她扣上束起小辮,小臉上抹幾把贓灰,變成個充數的傻小子。
自己穿這身偽軍裝的時候從沒覺得好看,可是這寬眉細眼的八路穿了之後反倒英武了,偽軍排長覺得那個大簷帽在人家頭上怎麼偏偏威風霸氣呢?
“你想說什麼?”他戴正了大簷帽之後問。
偽軍排長回過了神:“呃……醫務分隊是認識我們的。你們最好……別報我們的番號。”
“他們也會認識我們的。”他說得意味深長。
…
淩晨兩點,五十一人的偽軍隊伍開出了牛家村,背著他們自己的八路軍服和十幾頂鋼盔,帶著四十多條步槍等繳獲,直奔西北而走。
淩晨三點半,停留在途中某處幹燥高地,挖掘,而後掩埋,留下記號,同時手電光柱照亮的地圖上也多出了一個標記。
天色蒙蒙亮,有霧,有露水,無風,滿滿的秋涼。
一支偽軍行進在霧中,若隱若現。
“前邊不遠就到了,各班都把擔架抬上。”胡義在下達命令。
小丫頭趕緊把一條帶血漬的破繃帶從口袋裏掏出來,在腿上纏,然後往擔架上一躺,蒙著她那小破毯子開始睡大覺。羅富貴和吳石頭一前一後抬起來,跟沒抬一樣,丫頭和擔架加在一起還沒一袋糧食沉呢,在這倆貨手裏如無物,得天獨厚的組合,活活氣死別人。
一直走到了村東口,才看到了一個警惕的鬼子哨兵。
看清楚了隊伍,鬼子哨兵的刺刀改為豎朝天,偽軍隊伍沒人說話,一溜兒往村裏走,鬼子哨兵也沒說話,但是表情有點糾結,細細打量著一個個走過他跟前的偽軍,說不清是哪裏不習慣。
一個偽軍在經過鬼子哨兵身邊時停了下來,長得年輕幹淨,當場掏出煙來遞上一支,善意微笑道:“太君辛苦。”又拿出火柴給點燃。
一口香煙飄出,生硬漢語也冒了出來:“怎麼從這邊來?”
“來運糧,半路被打了幾個黑槍。哪想到咱後頭還有漏網的八路。”
“東邊?有八路?”鬼子似乎聽懂了,開始詫異。前天大部隊剛掃過去,這邊都變無人區了,還有八路?
年輕幹淨的偽軍還想說點什麼,冷不防一個髒兮兮的偽軍走出隊伍,一把推開了他,不滿地嘀咕著:“廢話那麼多!閃開!”當著鬼子的麵抽出了一把刺刀,揪住鬼子衣領便捅。
馬良趔趄了一下重新站穩,再回頭看,那鬼子已經中了三刀,流鼻涕握刀的手上滿是鮮血,抽出刺刀來又捅第四刀。後麵走來的偽軍隊伍扭頭看著,腳步不停繼續往村裏走。
“神經病!他都在我手心裏了,用得著你逞能麼!”馬良憤憤。
第四次抽出的刺刀沒再繼續捅,劉堅強在鬼子衣服上抹蹭著滿手的鮮血:“那你還和他窮嘚啵個屁!”
“聊聊天有什麼不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懂不懂?”
“沒膽下手,還給自己貼金!”劉堅強撇下屍體,起身走入隊伍繼續進村。
“你……小五,你過來把這收拾了!這一套是你的了。”
一個偽軍聽到馬良喊他,興衝衝跑出隊伍,直奔鬼子屍體而來。
……
這個村子沒有被鬼子燒掉,也許是因為這村子的地理位置,來往的運輸隊和傷員轉運,而暫時沒有成為廢墟,等到鬼子掃蕩完成撤離的時候還是會難逃厄運。
村裏很靜,不隻是因為天剛亮,而是因為這村裏沒人味兒,胡義這樣斷定。在薄霧中大步向前走,那個排長說鬼子隻有幾個醫務兵和幾個哨兵,其他的是傷員,所以犯不著鬼鬼祟祟,完全可以明目張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