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無意義的片段(1 / 1)

硝煙完全籠罩了小小酒站H枯色的樹,錯落木屋,幾點火光,有煙在四處綻放,有煙在隨風飄,隱約著,轟隆隆響著,沙土與雪肆意飛揚,交錯,墜落,如雪,如雨,如霧。場景很美,美得如飄潑水墨,美得驚心動魄。

……

徐小覺得他看不清世界了,也聽不清,他體會過衝擊波的感覺,卻從未體會過被衝擊波連續籠罩的感覺。他身處驚濤駭浪,如欲碎小舟,連身體都不再是他自己的,飛沙交錯劃過他的鼻涕臉,重重摔倒,重重地滾,仍然攥著他的手榴彈,執拗地爬行在綻放之間。

他總是說他行,其實他明明知道他不行,那顆小小的先天自卑心,逼著他說他行!不能讓別人以累贅來看待,雖然是累贅,死了,就不是累贅。

答應過娘,要當個堂堂正正的兵,讓娘重新堂堂正正地直起脊梁做人。在每一次向前的時候,他都覺得背後有遠遠的山崗,有一雙淚眼,在遠遠看他的背影,使他不敢停止,不敢回頭,鞭策他向前,再向前。

……

石成貓下腰,提著步槍大步向前跑,跑向硝煙中的石屋。

四周無規則的爆炸氣浪讓他時而踉蹌,天上不停有東西墜落,一片又一片,洋洋灑灑地砸落在他的帽頂,他的背,或者飛過眼前。那顆年輕的心恐懼並興奮著,他已經有了喜歡害怕的感覺。

他是個喜歡放爆仗的年輕人,喜歡放爆仗不代表不害怕爆仗,是那份喜歡刺激著他一次又一次嚐試。他總是預感,他不會死,因為他還沒有攢夠鬼子的人頭,青山村的全體父老不會讓他過奈何橋的,今天也是,現在也是,害怕,並興奮著,興奮得沒有感覺到臉上剛剛被那些縱橫交錯擦劃出的傷口。

……

重機槍已經不堪重負,槍管早已碰不得,一切能燃燒的東西落在上麵立即成為灰燼與煙。這不是水冷重機槍,它的持續力已經到達了極限,過熱的重機槍正在失去氣密性,精度下降,射程下降,所有能夠下降的數據全都在下降,它隨時會卡殼,或者炸膛,卻還在噴火舌。

正在操作重機槍的早已不是真正的機槍手,五人重機槍組,現在還能站著的隻剩下了一位,纏著繃帶一把扯住仍然在瘋狂用步槍協助射擊的馬良:“得停一下!機槍撐不住了!必須停一下!”

馬良無動於衷,他那支步槍槍托狠狠後座,他那張英俊麵孔早已扭曲變形,槍栓響,彈殼拉著一縷硝煙掉落,下一顆子彈複進。

“再不停機槍就完啦!它不能打啦!”機槍手改為嘶啞怒喊。

“你是幹什麼吃的!”馬良猛然回頭咆哮:“回頭看看,它該停嗎!它該停嗎!”

長時間身處重機槍旁的震顫喧囂,機槍手的耳朵裏隻剩下了嗡鳴響,他木訥地回過頭,碉堡後的出口漏進著光線,可以看到交通壕,可以看到有限的一片天。

那有限的一片天空是灰色的,硝煙正在彌漫,或升騰,交通壕裏落石墜土如雨,潑砸那些倉惶蜷躲的身影,他那麻木的聽覺逐漸分辨出了隆隆無盡的轟鳴。

他為他是個機槍手而自豪,他愛這挺重機槍,從見到它的第一麵就深深的愛上,這機槍是他價值的巔峰,是他存在的意義。胡義曾鄭重對他訓誡,這機槍是風冷,過熱隻能停,不要打任何土辦法歪主意,那不但會折機槍的壽命,也有可能讓機槍立即完蛋,永世不得超生。可現在……它不能停,賭它不會停。

胳膊吊著繃帶的機槍手走出了碉堡,開始忍著傷痛咬牙捧雪。

猛然間水汽升騰,霧一般白蒙蒙彌漫了碉堡內的空間,雪都沒有來得及在散熱片上化成水,便飛升。

白蒙蒙的……子彈在呼嘯,四周都是轟鳴。馬良的手突然開始忍不住抖,抖得幾乎無法再抓緊步槍。仿佛……有冰冷溪水流過他的腳下,正在逐漸淹沒他的腳,他的腿,同時也逐漸淹沒一張蒼白幹淨的臉,冷徹心扉。